“陈老师怎么这样啊,我们又不是高三。”
“就是就是,本来周末作业就多,还要用来考试……”
陈老师尚未走远,又折返回来,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口。见到那张黑脸,班里陡然归于安静,谁都不敢造次,纷纷低下头来认真预习功课。
返校日不需要上课,除了安排人搬书打扫卫生,没被分配到任务的同学照常上自习。
失眠大半夜的后果就是,沈白曜眼前的物理公式,逐渐变成一串古代玄学——带她会见周公的玄学。已经上到上午第三节自习课,她起初还在与瞌睡虫战斗,到后来实在熬不住了,脑袋一颠一颠,后脑勺的高马尾也随之蔫了下去。
眼见她的脑袋就要贴到桌面上,唐嘉礼忽觉一股寒气从身后而来,微一偏头,发现了陈老师的身影,虽然害怕,但仍是很有义气地低声提醒:“沈白曜,醒醒。”
沈白曜全然混沌在虚实之间,根本听不到声音。
陈老师走到她的课桌旁,用指关节轻轻地敲了两下。
在全班的注视之下,沈白曜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再向上一看,对上那张严肃的脸,立马吓清醒了,手中的笔“啪嗒”一声,径直掉到地上。
沈白曜垂下脑袋,不敢和老师对视,小声承认错误:“老师我我我错了。”
陈老师见学生如此害怕自己,心中无奈,替她捡起了中性笔,然后去巡视其他同学的学习情况。
下自习后,沈白曜仍沉浸在莫名的尴尬之中,不自觉地扣着手指的死皮。
她突然不想住宿了,想回家找爸爸。
唐嘉礼怕她把手抠出血来,贴心地起开一包红提趣多多,递到她面前,露出笑容,“上课犯个困不是太正常了,陈老师又不吃人,别想了。”
沈白曜拿起饼干,甜甜的巧克力味对闷闷不乐的心情,无济于事。
唐嘉礼轻抚笔记本里的桑叶书签,见同桌眉间还是蹙着,转移话题:“李爷爷家的那只猫现在养在我家店里,改天要不要去看看。”
男孩说话尾音上扬,声音清脆明朗,与课间十分钟的喧闹格格不入。
沈白曜想起那只肥得成团的猫猫皮蛋,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终于绽开笑容。
他们的位置靠窗,女孩的位置的左手边就是玻璃窗,窗外便能看见大海,潮水牵引新生的蔚蓝,泛出正午的粼粼波光,离散的海风携来远方的诗。
唐嘉礼假装看海,实则余光停留在同桌的侧颜,女孩五官生得精致小巧,淡淡的柳眉之下,是一双清澈灵动的眸子。
迟钝的女孩好像还没意识到,她的同桌,就是那个与她寒假一起打游戏的网友“抹茶白。”
也就是她喊了好多遍的那位,“人美心善的小姐姐。”
男孩正在沉思,恰好沈白曜抬眼看来,两道有形的目光,似是金属钾在无色火焰中燃烧,产生紫粉色的焰色反应。
“咳咳咳。”
沈瑜年抱着水壶,一脸捕快相,站在唐嘉礼身边,俯视着满脸傻笑的男孩,盯得他一阵发慌,连忙低下头学习。
……
晚修之后,母女两人结伴回宿舍,沈白曜刚出教学楼,下意识望向校门外,有一刹那恍惚,好像爸爸在那棵树下等着她。
反应过来,她知道爸爸并不在,轻轻叹了口气,神情不免落寞。
沈瑜年拍拍她的肩膀,轻声细语地说:“住久了就习惯了。”然后和她讲着假期的见闻,眉飞色舞,渐渐活跃起了沉闷的气氛。
听着她的叙述,沈白曜不禁掩嘴笑着,而后惋惜:“这个寒假我都没出去旅游,怪可惜的,到后面越来越忙,更出不去了。”
沈瑜年提议:“这个暑假咱们出去旅行吧,你想去哪?”
沈白曜眼里放光,难掩兴奋,深思熟虑过后,道:“金陵市吧,因为我想去那里读大学。”
沈瑜年想了想,恍然大悟,赞同地说:“金陵大学,挺好的。”然后暗自盘算:
原来女儿和自己想去的大学不在一处。
徜徉在昏黄的夜色,零星的飞蛾扑在夜灯上,影子被放大许多,映在地上的影子,就像是跳脱的毛球。
两人行至宿舍楼下,迎面走来好几个男生,大概都是送女朋友回宿舍的,母女两人相视一眼,耸耸肩以表无奈。
“看那边。”沈白曜扬扬下巴,示意沈瑜年往树下看,只见傅苍雪此时正依偎在一个高个男生的怀里,难舍难分得很。
沈瑜年仰望头顶的灯泡,一头乌黑的亮发被照得在黑夜里发光,停留片刻,便进了宿舍楼。
本学期既有新增住宿的,也有走读的,重新分配宿舍后,她们的宿舍在207,舍友是宫明翊和傅苍雪。
见她们进来,刚洗漱完的宫明翊热情地和她们打招呼。
沈瑜年走进屋子拉上窗帘,打量着不算宽敞,但还算得上整洁舒适的宿舍,坐在自己的下铺,眉眼弯弯,笑着问:
“还以为这学期只有我和白曜是新住宿的,不是说年级越高住宿的人越少吗,你怎么也住回来了。”
宫明翊坐在对面下铺,回答:“在学校里比较方便,不用起那么早。”
沈白曜犹豫再三,开口问:“那个人……没再烦你吧。”
宫明翊摇摇头,“还是要谢谢你们,上次偶然遇见他,都躲着我走。”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傅苍雪推门而入,白净漂亮的脸上残留红晕,怔愣稍许,向三位舍友笑着点点头。
她们纵然心有疑虑,但不该打听的肯定不会问,稍作寒暄,就开始与熄灯抢时间:洗漱、挂衣服、整理白天没整理完的行李……
沈白曜一趟一趟,往上铺搬运着床单被褥,累得气喘吁吁。
而沈瑜年早就收拾妥当,盘腿坐在床上畅想人生,随后注意到女儿敞开的行李箱里,那只陈旧但可爱的小猪包,俯下身来,隔着袋子摸了摸它的脑袋,目光柔和。
在家睡觉搂着、上学睡觉接着搂……她忽觉心酸,于是揉小猪的手,愈发温柔。
沈瑜年不知道的是,自她走后的近4000个夜晚,沈白曜永远抱着妈妈给买的小猪包入睡,亦在等待不会回来的妈妈。
“可爱吧。”
沈白曜从床上下来,撕开包装袋,扬起它的小猪蹄和朋友招招手,展示着它的可爱。
“可爱。”
沈瑜年喉间一梗,回握了一下猪蹄,忽然很想连人带猪抱一抱女儿。多亏灯熄灭得快,没人看见她差点流眼泪的样子。
沈白曜搂着小猪,蹭蹭爬到上铺,探出脑袋:“晚安?”
沈瑜年仰起头:“晚安。”
希望在你毕业之前,我能再对你说1000遍晚安。
这一觉睡得是挺安的,许是有母气压制,沈白曜没有出现换了地方后失眠的情况,躺了几分钟就进入了深睡眠。
沈瑜年则有些浅眠,朦朦胧胧刚要睡着时,一个不明物体袭击了她的脑袋,吓得她垂死梦中惊坐起。
当她看清袭击物时,松了一口气,也不打算归还掉在她床上的小猪包,自顾自搂着睡了。
小猪散发着好闻的芒果香,很快为其带来了睡意,在睡前一刻,沈瑜年迷迷糊糊地想:
这只猪不会灌了安眠药吧……
事实证明,沈瑜年的猜测可能是对的,到了起床的点,四个人怕影响舍友,又认为其他人会设闹钟,于是各自都没定闹钟。
第一个叫醒她们的铃声,是六点二十的广播铃。
四人几乎同时起身,四大眼瞪四小眼,意识到:
坏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