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虞得了一箱赏赐, 自然躲不过他人耳目,意图扳倒他这个“天子近臣”之人有多气愤可想而知,故不等他回府, 诸如“正道之不行,常由佞人乱之也”此类的言论便又被言官写进了新一轮批判檄文当中。
其实檄文递上龙案也是送往“天子近臣”府上,多来几次,言官也基本明白了皇帝的态度,所以更多的还是想找“他”的不痛快, 又或是希望“他”能被檄文烦得听取意见自我改正,总不能真让王朝因此倾覆。
不管他人如何作想,巫虞只管将赏赐带回府中入库。
皇帝的态度不止言官明白, 巫虞所做也是初步的试探, 至少“他”在皇帝面前并非一无是处,他仅以寻常态度对待皇帝也没见皇帝有任何不适,想来“他”曾经的作态也不是千篇一律的谄媚和逢迎。
皇帝也不过是个寻常的世俗中人,只他身居高位、手握王权,自然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更何况这本身就是封建制度下的常态, 人生来就不平等,与巫虞所处本源世界的“强者为尊”如出一辙,说不得哪个更显糟粕。
巫虞带回的赏赐, 侍卫很是平淡的将箱子递交到了府中管家的手上, 管家甚至无需确定便从中取出了两枚银锭, 余下的连箱子一同锁进了库里,显然是见惯了自家大人如何受天子重视,也熟知这些赏赐该如何分配。
不过两枚银锭管家也只是过了一下手, 待出府调节心情的大小姐归来, 便恭敬的送到了小姐身边跟着的丫头手上。
二十两是一品大臣一个月的俸禄, 云湘今日带着的小丫头是个刚来不久的新人,接过银锭只觉烫手。
云湘倒是习以为常。
巫家当初虽说只是寻常商户,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亦是富足,从小被父母带着行商的云湘还不至于因此区区二十两惊讶。
她简单交代了小丫头两句让她将银锭放进她的妆匣里,待小丫头小跑离开,她才又向管家问到巫虞的情况,“听闻兄长今日早朝又被言官弹劾了,兄长应是心情无碍吧?”
府中不重管家,能跟着巫虞行走的只有几名皇上赐下的府兵和跟了“他”十几年的侍卫,管家不知朝堂之事,也只能从巫虞回府时照面的情绪判断他没受言官影响。
“大人既带回了陛下赏赐,应是陛下看穿了那些言官的不知所谓,小姐若是担忧大人,不如晚间为大人送上一碗热汤?心中熨帖自然也就不在意那些言官了。”
云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朝管家甜甜一笑,拎着裙角跑进了自己的闺房。
后院之事巫虞并不关心,回府之后他便径直去了书房。
早朝也并非只是言官上谏完毕就完事儿,各部公务上报才是朝堂之重,像巫虞这样的内阁大臣需得帮皇帝处理各部公务,平时不见得得闲,哪怕回了家里也得将皇帝来不及看的奏章待批之后送回。
本朝皇帝实行隔日一朝,今晨所述公务明日就得弄出个章程报请皇帝,巫虞回府不久,宫中通事舍人便将今日奏章都送到了书房。
府中一应奴仆皆知府中大人办事不可打扰,待巫虞书房门一关,阖府上下便自觉降噪,待得灯火通明,才由侍卫送上了晚饭。
府中三餐颇显清贫,非特殊待客,大人与小姐的用餐标准都是两菜一汤配个点心,这个菜量照两人食量而定,一般刚好饱腹,不会铺张浪费。
吃过晚饭,巫虞依旧在书房处理公务,直到大概夜间九点他才放下朱笔,推开还剩一半的奏章按压了两下印堂。
不怪皇帝不愿意处理公文。
各部上报的公文多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小到部下郡县乡里抓了小偷他们都能全部写进公文之中以报功绩。
不过其中也并非全是此类报告。
现下正值秋季抢收,但今年枋丰郡虫灾异常严重,郡县下部许多农户来不及收割便被蝗虫横扫,颗粒无收。
枋丰郡郡守头都要炸,但此事并非他一人能解决的天灾,所以加急上报,以希冀上官能够奏请陛下,摇一个能做得了主的上官。
赈灾并非小事,最妥当的办法自然是让户部司农与都察院下吏组队走这一趟。
但通常无民乱、无贪墨的情况下出动都察院官吏,在其他大臣看来都属于“大题小做”,巫虞初来乍到,不太确定自己所作批复是否会与“他”从前的处理方式有所出入,便只谨慎的点了个司农,又在赈灾队伍中添补了两支正规军,才在公文上盖下了自己的印信。
除枋丰郡这一宗,另一件比较急迫的便是科考。
今年为大笔之年,乡试在即,各府定下大考方向上报,礼部尚书和侍郎也轮番奏请,就希望皇帝能够露个面主持一下,但皇帝却懒得看一眼,想来来年会试和殿试也不指望他来撑什么场面。
这两位急得上火,考虑到皇帝近年来格外依赖内阁,所以三番奏请未奏效,二位索性换了个方向,直接报请让“天子近臣”代为决定。
他们可不是那些“刚正不阿”的言官,毕竟科考事大,只要事情能办妥,就是换成一个不涉政的王孙贵族出面点头他们也愿意。然乡试属于省考,各部阅卷标准不统一,报请的考试主题也具有一定的当地特色,巫虞摸不准各地的风俗民情,也只得先按下礼部奏章,待查过相关资料后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