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称不上漫长。
尽管如此,阿希黛洛还是忘却了那个午后肆意的风,却能清晰地描摹出初见时那少年的模样。
他就在那。
虫造大气折射下的光透过窗户前的树叶照在他的耳尖,迷蒙了轮廓。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支在腮边,从侧面微微斜挡那双并不深邃的眸子,传自他祖雌父的蓝色瞳孔在浅淡的阴影下有着矿石般的质感。
他眼帘低垂,高居主位的外来者似乎没觉得有何不妥,更视迎面走来的一老一少两只珍贵雄虫如无物。
阿希黛洛跟在他雄父身后,学着他的姿态向一只本应对他毕恭毕敬的雌虫弯腰行礼。后来他常常无端想象那时的雄父是如何在唇齿张合间吐出自己的雄子从未听过的恭顺得几近卑贱的敬语……
但他自己也知道,世俗在真正的珍宝面前再是诚惶诚恐也只能更显唐突粗鄙。
受此礼待的虫仿佛被手中的书籍牵带着全部心神,竟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身前的两虫。
弯腰的动作,让他离那仿佛没有生命的艺术品更近了。雄虫天生的骄傲和多年锦衣玉食娇养出的稚气让他忍不住偷偷看了少年大公一眼。
雌子眉梢微曲,眉峰却又带着棱角,让明明很容易产生亲切感的眉眼有了不怒自威的狂放意味。本该如发丝般洁白的眉毛不知为何呈深咖啡色,很有几分凝脂点漆的味道。
……或许不是原本的颜色,阿希黛洛大逆不道地想到。
他下唇略厚些,即使闭合着也像微微嘟嘴,幼态的面容合着专注神色给以奇妙的反差。
彼时他还未满十七岁。
一线高度饱和暖色的明暗交界为虫神的宠儿创造了丰富的层次,错落的阴影与他们家族惯有的冷色装修风格叠缠,让这一幕完美得像纷繁尘世中被艺术家永留笔下的静物。
至亲离世后愈发困于瘦弱的雌子与阿希黛洛?齐儒所见的养尊处优的同性共有着某种气质。与其说是傲慢——不如说是烙印在基因里的冷漠。
与此前任何的想象都不同……他未来的雌君,让他心里发寒、发颤,某种酸性气体在他的胃里扑腾、翻滚,叫嚣着要他痛哭,要他跪伏在这莫名的恐惧之下。
如若抛开少年冷漠的神色,这的确是一张远胜克罗夫特?齐儒——“帝国之光”的脸。
这是一只放在任何一个群体都绝对耀眼的雌虫,宛如一颗星海遗珠。
——瑞希安?乌蓝其顿
完全不需要经过大脑的名字。半年间几个字符在星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眼前这位正是才经历血亲离世、年少受勋的新任大公,也是——齐儒家宗主族的大家长。
他的未婚妻。
谢绝几大家族络绎不绝送上门的雄虫,转身高调招赘家臣庶出雄子为主的未婚妻。
在阿希黛洛看清眼前少年家主的瞬间,他就意识到六个多月来训练的仪态、修习的礼节完全是无用功。
他不在乎,就像不在乎自己未来配偶的出身仅仅只是下位贵族与雌侍之子,就像他不在乎有多少虫即使出卖灵魂也疯狂渴望爬上他的床榻。
就像此刻他不在乎偌大的空间内两只奴颜婢膝的尊贵雄虫。引虫遐思的金线婚书于他不过是能堵住喋喋不休的长老会的配偶。
绝对的家世,雄父的溺爱,特立独行的家族……种种,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他的命途。
或许彼时那个麻木冰冷的少年终会与银色权柄相蚀,最终成为每一个乌蓝其顿大公该有的样子,甚至比他们更纯粹更……乌蓝其顿。
亲长的消逝,仿佛带去了他同整个社会的连接。他孤独地活在这个残忍的维度,见证自己如何同这个世界划清界线,清醒地做一个掩埋已故时代的未亡虫。
不知何时,齐儒伯爵退了出去。阿希黛洛的耳边只剩下薄脆纸张被翻动的声音和自己被压制的呼吸
然后他的未婚夫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