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时盐又逃学了。明明已经高三,学校同学却仍然有一大半还不认识他。家长不管,老师也拿他没办法。眼见又到周五了,这周收入还是零,他溜达到兴怀大学附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活干。
路边卖煎饼果子的小摊生意红火。烧热的铁饼上刷点油,一勺面糊往上一浇,用个竹蜻蜓一般的工具迅速一转,将面糊画出一张完整的圆,磕一个生鸡蛋上去,用竹蜻蜓迅速打散,再撒点黑白芝麻。接着,重点来了,一手一个小铁铲,小心铲起面饼,然后,迅速翻面!看到这里时盐也忍不住拍手叫好,面饼分毫不差地被翻了个面,用刷子刷上一层红彤彤的辣椒酱,再往上依次摆上薄脆片、里脊肉、鸡柳、火腿肠、煎得油汪汪的培根,撒上生菜丝和肉松,挤上两条沙拉酱。最后,用铲子把饼卷成一个卷,从中间切开,对折放入纸袋里。连着之前做好的三份一起装进一个大塑料袋,递给面前的人。
时盐看得口水横流,一门心思想着,要不拜摊煎饼的师傅为师吧?自己也在学校门口摆个摊,卖煎饼果子挣钱,还能一日三餐顿顿吃上做全套的煎饼。
正想到自己一边收钱一边啃着煎饼的美好画面暗自发笑,时盐感受到一股目光注视着自己。他抬头一看,刚才那个买了四份煎饼果子的人正提着塑料袋看傻子一般看着自己。
时盐尴尬地擦了擦不存在的口水,突然一拍脑袋:“哎!是你啊!”
李牧这次是真的在看傻子,他盯着时盐一脸的淤青和鼻子上的伤口看了两眼,都一周了,怎么还没消?这么一看,和幼儿园墙上的那张照片更像了。他顿了顿,下意识地开口道:“你想赚钱吗?”
时盐一脸惊奇,这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不过如果这话是后面摊煎饼的那个大叔说的就更好了!
“想啊,你有钱赚吗?”他呆呆地问。
李牧指着他脚下那块砖说:“我先送个外卖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说着转身骑上电动摩托走了。
学渣时盐不解此意,他看了眼李牧潇洒的背影,回过头继续偷学摊煎饼,但也没再走动。
过了二十分钟,时盐觉得自己已经把摊煎饼的技术学懂学透了,正转过身盯着对面的馄饨摊看第三锅馄饨下锅时,李牧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
时盐转过身,李牧递给他一份煎饼果子:“吃完带你去接活。”说罢自己开始啃另一份。
时盐早已饥肠辘辘,接过来毫不客气地咬下一大口,满嘴的生菜丝咯吱咯吱响,他不乐意了:“怎么一点肉也没有?”
李牧面无表情,也咯吱咯吱嚼着生菜,说:“你给老板再加十五块,让他给你做个全家福的。”
时盐没钱,闭嘴了。李牧歪着头看看他,说:“你可别小看全素的,你知道轻食吗?专门卖素菜,还是生的,一盒都要二三十。现在五块钱就吃到了,还不好?”
时盐扑哧一声笑出来:“我还知道沙拉呢!那种高档餐厅里的,人家叫前菜,也是生菜叶子,一盘都上百,还不带煎饼皮的。”
李牧也笑了,两人苦中作乐,李牧拿着煎饼果子和时盐碰了一下,:“带煎饼的前菜,好吃吗?”
时盐嘴甜道:“好吃,谢谢哥。”
没过一小时,李牧就后悔了,前菜再好吃也不抵饿,早知道啃馒头去了!
一天前,李牧接了个搬家的活,曲水高中的转学生,虽然只有一家三口,行李多得要用厢货拖,还有不少实木家具。他一个人有些吃力,找杨哥借了个司机,这会又拉上时盐。
看着时盐两条细瘦苍白的胳膊,他本来有些不忍心,结果时盐二话不说,扛起俩实木椅子,又捎上个行李箱,转身就往门外走。从胳膊到手指骨节分明,手腕处有淡淡的凹陷,被光打出好看的阴影,面上丝毫不显吃力。李牧收回目光,低下头往自己身上加行李。
三人搬了十来趟,一开始时盐还有力气和李牧打趣:“看看这五三大全套,一看就跟我一样是高三学生,人家是买书做题,我是给人搬书赚钱哈哈哈。“后来力气渐渐耗尽了,时盐有些后悔,五块钱的煎饼果子还抵不上两块钱的山东大馒头。
时盐抱着俩大花瓶在前面一个趔趄,李牧赶忙上前,他两手在背后拖着洗衣机,只得用胸膛抵着时盐,他半躬着腰,鼻尖正擦在时盐的耳朵上。
时盐似乎是饿得没力气思考,他本能地慢慢侧过身,脸颊一点点擦过李牧的鼻梁,不小心蹭到自己鼻子上的伤口还嘶了一声。他把额头抵着李牧的额头,猛地用力一撑,又站直了。回过头语调平平地说一句:“谢了,哥。”转头稳稳抱着花瓶走了。
留李牧一人站在原地发呆,被时盐蹭过去的大半张脸和额头都在隐隐发烫。李牧回想着时盐蹭自己的脸时,心无旁骛、波澜不惊的眼神,觉得自己此时的心跳加速来得莫名其妙,于是也不作他想。
炙热的午后,三人搬得汗流浃背,李牧和时盐饿得眼冒金星。房主有些不忍,递给他们三瓶水,女儿从书包里翻出一袋薯片,几包饼干递给他们。
李牧谢过,时盐本不愿接,但李牧一把将薯片和矿泉水不容拒绝地塞给他。于是他拿起水灌了半瓶下去,把薯片吃成了手抓饭的架势。司机张叔下楼守着车,李牧收拾了垃圾就要走,转头一看,时盐高昂着头,整个脑袋都快钻薯片袋子里,他无语地看着时盐。
女儿哈哈一笑,对时盐说:“本来我看你瘦得像根筷子,担心你搬不动。没想到你力气挺大嘛!你总是吃不饱饭吗?”
时盐一包薯片下去,胃痛缓解了,他舔舔嘴:“今天中午吃的轻食。”
女儿惊讶地看着他:“轻食?你还要减肥吗?”
“不啊。”时盐一指李牧,开口道:“他要减肥啊,他吃轻食,我陪他吃的。”
女儿更加惊讶地上下打量着李牧高挑瘦长的身材,李牧任她打量,懒得反驳。
女儿似乎是对李牧十分感兴趣,她伸出一只手:“我叫蒋舒悦,你是来这兼职的吧?看你的样子,像是学生?”
李牧点点头,和她握了握手:“我叫李牧,在兴怀大学读书,以后有搬家跑腿家教点外卖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我给你学生价。对了,我还兼职写字,需要写对联写书签写横幅也可以找我,我的社交账号是”点墨”,喜欢书法博主的话欢迎关注,每周有直播,还有抽奖送字。”
蒋舒悦一脸呆滞,一旁的父母竖起大拇指不住地感叹:“这小伙子真厉害,跟你表哥一个学校的,你表哥快毕业了家里还是大把的零花钱养着呢,人家已经在勤工俭学了,不得了不得了。”
李牧礼貌地笑了笑,拉着同样呆滞的时盐告辞。没过一会,楼下传来一声惊呼:“你这么会赚钱啊哥!”
搬家一共收了六百,除去租车一百,剩下的五百三人平分,每人166,张叔和李牧让了时盐两块钱。时盐只要现金,于是李牧中途找了家便利店给他换钱。时盐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他从来没有自己一次赚过这么多钱。他再三央求李牧,让他答应以后有活一定要带上自己。
时盐揣着巨款在大学附近的步行街慢悠悠地溜达了一圈,选来选去最后走进了一家蛋糕店。他凑过去仔细看着陈列柜里精致的蛋糕,指着其中一个小黄人造型的问:“这个多少钱?”
店员笑容甜美地看着他:“您好,这个368元。”
时盐淡定地指向另一个哆来A梦造型的问:“这个呢?”
店员:“这个价格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