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盐赶到李牧的地下室时,意外看到他坐在床头,低着头一动不动。
“哥?我来了。”时盐试探着喊了一声。
李牧抬起头,把灯打开,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进来吧,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可以直接开始录。”
时盐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眶,站在原地没有动,小心地问:“你心情不好吗?是不是电动车修不好了?”
李牧摇头:“不是为了这个,不谈这个了吧。”
时盐冲动道:“是不是你的电动车被砸坏了?以后还能送外卖吗?我去学校找牛晨他们,上次学校保安也看到他们砸你车了,我去跟学校说。”
“不用了。”李牧打断他:“我最近学业也很忙,没空送外卖了。你也别再去招惹他们,没有意义。”
时盐以为自己害得李牧丢了工作,没了收入,顿时愧疚不已:“对不起啊,哥,都是因为我,他们是冲我来的,结果害了你,真的对不起。”
“我能问问你吗?”李牧看着时盐:“你为什么要抢同学的钱?”
“什……”时盐惊诧地看向李牧,下意识地反驳:“牛晨他们不是因为我抢钱才报复我的,是我……”他突然顿住,牛晨不是因为抢钱报复他的,可他的确抢了钱子希的钱,因为他道德败坏的行为,牛晨第一次和他产生了冲突,他咬紧嘴唇不说话了。
李牧静静地看着他:“时盐,我不是在纠结牛晨为了什么找上你,我只是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李牧感觉十分钟前和母亲通话时的那种焦躁又冒了出来,他眉头始终紧锁:“你爸让你给他钱,不给就打你。那你是怎么想的呢?你要把你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为了每周五十块钱的处心积虑上吗?为了迎合你爸,不挨你爸的一顿打,你可以不上学,可以去抢钱,可以放弃自己的整个未来吗?”
时盐鼻子酸得厉害,李牧这么优秀,他什么都能靠自己,他能光明正大地、坦然地活着,这样一个人皱着眉审视地看着他,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垃圾、败类。
他有些站不稳,一手撑住门板,声音发着细微的抖:“哥,我不想的,哥,我不想这样的。这种生活我已经过了很久,但是你出现了,你救了我,你愿意让我给你干活,你愿意给我钱,不是吗?”
“时盐,我救不了你。”李牧难受得撑住额头:“我和你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我愿意因为一时的同情对你伸出援手,可我救不了你,我连救我自己,都已经足够精疲力尽了。”
他站起身,走到时盐面前,低下头看着他,他看到时盐咬着嘴唇,整个人在发抖,内心十分不忍,但仍然开口道:“我们都是没有运气的人,时盐。我们遭遇的一切不是我们的错,只是因为我们没有运气。我知道你很想找牛晨理论,你很想被欺负了就能讨回公道,你很想像个正常学生一样,过普通的高中生活。”
时盐的泪水倾泻而下,他发不出一点声音,求饶地看着李牧。
李牧却不管不顾地接着说:“可是时盐,为了过上别人毫不费力就能过上的生活,我们这种人,是需要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百倍的艰辛和痛苦的。生活对我们来说这么脆弱,你要小心翼翼,要如履薄冰,有些事不能做,有些人也不要惹。你能看清楚吗?我和你,都站在悬崖边,被人轻轻一推就会掉进深渊。”
李牧说完了,房间里一片寂静,时盐透明的眼泪凝聚在鼻尖,要落不落的样子,好像一颗水晶珠,他哑着嗓子问:“你现在掉进深渊了吗?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你。”
李牧气恼地看着他:“我没有怪你连累我,我还有退路,你有吗?在向我道歉之前是不是应该想想你这么做首先会害了自己!”
这话有些重了,时盐不是听不进批评、脸皮薄的人,可面前这人是李牧,他钦佩过,他被拯救过,他和他曾经那么亲密地接触过。他面红耳赤地埋下头,他明白李牧只是不想让他再惹事,再为了钱去做不道德的事,只是想让自己像他一样,拼尽全力去搏一个平凡的人生,可是……
时盐慢慢抬起眼,目光定在书桌上的一叠画卷上。画卷里,几个潇洒少年栩栩如生,大片泼墨般的绚烂晚霞出神入化,大概和他墙上贴着的这许多画一样,是他结交的好友送的。
学成这样的画技需要很漫长的时间吧?在学校就听说艺术生最耗钱,光是颜料和画笔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每画一幅画,还需要大段的空白时间,要做到心无旁骛,不被打扰。这样的人,仿佛是自己世界的另一面,过着自己无论如何都渴求不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