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时盐第一次带人回自己家。这个家杂乱、破败,到处都是时明义的暴力留下的痕迹,也是他不愿向外人揭露的伤疤。他带着李牧走到门口就后悔了,犹犹豫豫地,手里的钥匙半天插不进门锁。
李牧似乎感受不到他抗拒的心情,他半边肩膀松松垮垮地吊着书包,姿态悠闲地杵在时盐身后打量着家门口,又溜达两步,靠着走道另一侧的栏杆往下看,随口问道:“你小时候也住在这里吗?”
“是啊,我在这里长大。”时盐答道。
李牧伸出手在栏杆边比划了下,嘀咕道:“栏杆缝这么大,对小孩多危险啊,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
时盐:“……还真有一次差点就掉下去了。”
“哦?”李牧好奇地看向他。
“我小时候胆子大,有一次在栏杆边看小鸟看入了迷,把整个身体钻了出去,我想试着钻回来,结果头卡住了,根本进不来,把我吓得动也不敢动,就那么攥着栏杆在那站了好久。”
李牧怔愣地朝楼下看了眼:“这可是六楼啊!那后来呢?”
时盐走过去,把一根格外松垮的栏杆柱摇了摇,生锈的金属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就是这,后来到了饭点,我妈出来找我,一开门就差点被我吓死。”他笑着回忆:“我妈就死死抱着我,一边安慰我,一边努力把我的头推进来。她怕我疼,不敢太大力,又怕我掉下去,我还没哭呢,她倒是急得直哭。”
他又指了指楼下:“正巧,我爸下班回来了,在楼下抬头一看,也差点没吓死,他跑到一楼借了张床单,和一楼的邻居一起在楼下举着床单,等着接住我。”
“后来呢?你爸接住你了?”李牧问。
时盐笑着摇了摇头:“那倒没有,我妈看到我爸在下面接着,胆子也大了,就那么用力把栏杆一拽,我的头就被推进来了。”他踢了踢栏杆:“我就说我现在学习不好,肯定是当时被栏杆给夹的。”
李牧却没有笑,他看着时盐:“你们家……以前关系还不错吗?”
“怎么可能?”时盐狡黠地瞥了他一眼,满不在乎地转过身去开门:“我刚骗你的,我是自己钻进来的,我连我妈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我爸没把我从这里推下去就不错了。”
李牧:“…………”
两人在医院忙活了一天,晚上什么也不想干了。时盐推开自己的房门对李牧说:“我爸的房间还是别去的好,你就睡我的床吧。”
李牧瞟了眼另一间卧室,房门大敞,卧室里杂乱的大床和桌椅一览无余,他不经意地问道:“这是你爸的房间吗?”
“是啊。”时盐点点头。
李牧收回目光,看向时盐窄小的单人床,转身开始收拾起客厅沙发:“不了,我在沙发这睡就行。”
时盐皱眉:“那怎么行?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睡沙发?”
李牧动作利落地在沙发上铺好被褥:“你还是病人呢!时盐,对我不用这样客气,你家客厅也比我那个地下室好很多了。”
李牧把自己的日用品和换洗衣物拿出来,整齐地堆在茶几上,他还提了个小箱子,把自己写字的那套工具带了过来。时盐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从包里小心地抽出一叠眼熟的画放在桌上,垂下眼欲言又止。
李牧收拾着东西,时盐转身去洗澡,他说什么也不让李牧帮他,李牧只好在客厅等着,他听到时盐关上浴室门,便走近喊道:“别锁门,我不会进去,但怕你出意外。”时盐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用左手简单给自己擦洗了一番,拉扯到伤口也咬着唇不肯发出一点抽气的声音,生怕李牧听到动静。等他磕磕绊绊地洗完澡,推开门,看到李牧正拿着药站在门口。
时盐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牧朝他晃了晃手中的药油:“过来擦药。”说着伸出一只手,让时盐扶着走。
时盐皱眉站在原地,并不理会那只手:“你……李牧,你别这样,我不是让你来照顾我的。”
李牧点点头:“不照顾你,但你自己不方便擦药,我只是帮忙。”
时盐心情复杂,仍然一动不动:“李牧,今早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再联系了吗?”
“我们什么时候说好不再联系了?”李牧挑眉。
时盐看着眼前云淡风轻的李牧,一股不知名的心慌意乱从心底油然而生,他低下头吼道:“我们就是说好了!我都跟你告别了!你别再来找我了!”
李牧的神色晦暗不明:“我没有说过不再联系你,我要向你道歉。”
时盐:“什么?”
李牧认真地看向他:“对不起,关于牛晨的事,我误会了你,我不知道你是为了帮助被他骚扰的女生才被他缠上,如果你是指那晚的对话,我向你道歉,是我的错。”
时盐怔怔地和他对视:“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自己说过,我和你都没有运气,命不好,你帮不了我。现在为什么又要来帮我呢?”
李牧静默地垂下眼,纤长的睫毛挡住他眼中神思,他想起清晨的那场日出。以前,他会和妹妹一起跑到老家的山上看日出,两人一起惊叹,一起大声欢笑。在他看到时盐一个人伤痕累累地在长椅上沉睡时,他很冲动地想要唤醒他,带他去看看人世间美好的风景。
这么想着,李牧却不愿告诉他,只说到:“我误会了你,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而且直播的事,你上次做得很好,我现在找到了一份家教的工作,博主这边只怕忙不过来,想继续请你当我的助手。你的伤快点养好,我的工作也能尽快开展。”
时盐莫名松了口气:“原……原来你是因为这个,你还愿意让我给你继续干活啊?”
“嗯,当然,不然还能是什么?”李牧饶有趣味地盯着他。
“没什么。”时盐躲过他的目光,转身朝卧室走去:“那……那麻烦你帮我上药吧。”
药油涂在肩头,火辣辣的。小腿缠着绷带,昨晚跪在玻璃上的刺痛感还停留在皮肤上。时盐咬牙忍着疼,李牧看了他一眼,低下头一边小心翼翼抹着药,一边往他的伤口不断吹气。
气息拂过染了药的伤口,冰冰凉凉的,疼痛减缓了太多,时盐不自觉地朝他嘴边又凑了凑。
“疼吗?”李牧问道。
“比昨晚好多了,谢谢你,李牧。”时盐诚恳地说。
李牧埋着头,沉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记得,你上次受伤时,疼得很厉害。怎么这次伤得更严重,却不找我了?”
“嗯?什么意思?”时盐不明所以。
李牧伸出手,搭在他睡裤的边缘,暗示性地把裤子轻轻往下拽了拽:“这次需要我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