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清汤牛肉面走出来，对店外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丝毫不察，他把一碗面放在唐沐泽面前，一碗放在时盐面前，再把那碗时盐吃了一半的面挪到自己面前，厚厚的一层红油，辛辣的味道扑鼻而来，他纵了纵鼻尖，皱眉看向时盐：“这么辣，真亏你还吃了半碗。”
时盐扒着碗沿要跟他换过来：“我很能吃辣的，就这一碗不要紧，我都吃一半了。”
李牧抽出一双筷子敲了敲时盐的手背：“你就吃那碗，听话，吃不完的面再挑给我。”
唐沐泽听到这话下巴掉了，吃惊地看向李牧。时盐瞥到他这副夸张的表情，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后脑勺。
李牧这才注意到这两人略显奇怪的氛围，刚刚他一心为时盐不顾发烧受伤吃辣而懊恼，完全忘了他俩还互相不认识。于是他放下筷子，对唐沐泽简单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他叫时盐。”又转向时盐，正待开口。
唐沐泽打断他：“我们刚刚已经认识啦，李牧，他年纪看着好小啊，你上哪认的弟弟？”
时盐捧着碗抢先一步反驳道：“我不小，我已经十九岁了。”
唐沐泽本以为他是个十五六岁的未成年，哪知道就比李牧小两岁，再看李牧能毫不犹豫地吃他吃过的面，一股危机感顿时袭来。然而不等他开口，李牧对着时盐惊讶问道：“你不是才高三吗？”
“十九岁不能读高三吗？”时盐歪着脑袋问他。
“是高三复读吧？目标学校是哪所大学啊？”唐沐泽问。
面前这两人跟面试官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地问他，时盐只好放下筷子，端正了姿态回道：“复读的小学二年级，目标大学还没有呢。”
是小学二年级读了两遍吗？李牧想到时盐的家庭情况，不愿唐沐泽再追问下去，指了指碗：“快吃面吧，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三人拿起筷子低头吃面，时盐之前的牛肉一块也没来得及吃，这次举起筷子就专挑肉吃；唐沐泽微微低头，心不在焉地吸着面条，时不时地偷偷瞟向李牧；李牧则专心致志地对付时盐剩下的半碗面，红油果然辣，没吃两口脸上已泛起淡淡的红晕。
唐沐泽一边心猿意马，一边又对李牧和时盐的亲密耿耿于怀，他状似随意地问时盐：“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和李牧是怎么认识的啊？你们只是普通朋友吗？”
时盐嚼着肉，含糊道：“不，他是我老板，我在给他打工。”
“啊？？”唐沐泽惊讶地看向李牧：“你都有员工了？”
李牧被辣得咳嗽一声，抬头辩解：“什么打工？你是个学生，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他对唐沐泽解释道：“我只是偶尔带着他一起干活。”
唐沐泽愣了半晌，突然一拍桌子大叫一声：“啊！你不会是李牧直播间里的那个助理吧？！”
时盐被他一惊一乍的动静吓了一跳，懵懵地点点头，唐沐泽眯起眼凑近他：“原来是你！李牧这人在圈子里高冷得很，从没听说还有什么助理，我早就想见识见识那位小书童的真面目了。”
时盐好奇道：“他很高冷吗？”
唐沐泽眼睛瞪得像铜铃：“他不高冷吗？难道你觉得他很活泼？”
时盐咬着筷子摇摇头：“大哥，你倒是挺活泼的。”
李牧轻笑出声，唐沐泽炸毛道：“什么大哥！这称呼比大叔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只比你大六岁好吗！”
大六岁不能喊大哥吗？时盐疑惑地想，他好脾气地改口道：“对不起，哥哥。”
李牧只觉得时盐无奈道歉的样子有趣又讨喜，他对时盐笑了笑，解围道：“沐泽是我的朋友，和我们差不多大，你不是很喜欢他的画吗？就是贴在我床头的那幅。”
时盐还未回应，唐沐泽脱口而出：“他去过你家？你们住一起？”
时盐接话道：“嗯，我去过他家，现在是住一起。”
李牧：“……”时盐这么回是没问题，但总觉得有些问题。
唐沐泽顿时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定在原地，呐呐道：“你……你他妈不是个直男吗？为……为什么还干得出和小助理同居这种事……“
时盐这会是彻底听不懂了，李牧和他住一起跟他是个直男有什么关系？
李牧知道问题出在哪了，无语至极，但他不想向唐沐泽透露太多时盐的私事，只说到：“时盐是我朋友，不是助理，他最近受伤生病了，我得和他住一起照顾他。“
唐沐泽却懒得听这些解释，他只注意到李牧并未回应“他是不是直男”这个问题，于是他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李牧今天第二次被他问到恋爱问题了，恋爱这种事对现在的他来说既没有意义也耽误他的时间精力，唐沐泽问得这么直白，他也不想拖泥带水，摇摇头道：“没有，我现在没时间也没兴趣谈恋爱。”
时盐捕捉到唐沐泽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唐沐泽安慰自己，至少他现在只是不想恋爱，那就是既不想和自己恋爱，也不想和其他任何人恋爱，而自己现在和他已经是关系更进一步的朋友了，等李牧什么时候对恋爱产生向往了，自己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然而唐沐泽自己也没有多丰富的恋爱经验，对爱情半懂不懂，不知道当一个人真正开始向往爱情的时候，爱情已不再是一种感情，让你可以怀着这样的感情去搜寻合适的对象，而是化身为具体的人，让你对名为爱情的那个人，倾注所有的感情和欲望。
唐沐泽想着，说到近水楼台，这里只怕有个威胁更大的。于是他转向时盐：“哎，弟弟，你呢？虽说你还在上高三，但毕竟也成年了，怎么样？有喜欢的人吗？”
时盐嘴角抽搐，这还是头一次被问到这种问题。他因着原生家庭环境，一路就这么惨兮兮地长大。父母离婚早，父亲长期家暴，成绩不好被学校忽视，就连园长陆老师她们，也因为幼儿园孩子太多，没办法给他更多独有的关怀。从小到大，他哪里收到过什么专一而正向情感，对感情这事别提启蒙了，根本就是鸿蒙时代，一片混沌，盘古还没出来开天辟地呢。
他极少数能体会感受的一种正面情绪，叫做羡慕。他在漫长而黯淡的时光中，极罕见地会对未来产生一丝幻想和期待的时刻，就是他在羡慕别人的时刻。他幻想着那个人就是自己，那个人所拥有的一切都属于自己，那是多么美好的人生！因此他愿意将全部美好的意义都赋予在“羡慕”中。
他想了想，他羡慕过街口摊煎饼的，这算喜欢吧？他也羡慕过自力更生的李牧，这应该也是喜欢。但要说羡慕感最强烈的时候，果然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