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赶到客运站，买了十点的车票，从曲水坐长途客车到他家只需要一个半小时，从他家到曲水，他却整整走了两年多，还没有走出来，他还得回去。
他知道李淑打工的地方，中午十二点整，李淑抱着工厂统一发放的盒饭蹲在仓库门口大口吃着，土豆块、煮白菜，运气好点能扒出一片五花肉。但已经很好了，因为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有人挡在她面前，洒下一片阴影。李淑抬起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哥……”
李牧蹲下身，看着她：“小淑，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李淑有些手足无措，她用手在自己饭盒上徒劳地挡了挡：“说……说什么？不是，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吃饭了吗？”
李牧摇了摇头，李淑立即起身跑进仓库，没多久又提着一盒饭过来，递给他：“公司的盒饭每天都有多的，一起吃吧。”
李牧也没客气，接过饭拆开就吃，李淑见他这副样子，又想起他一个人在外面给人送外卖、给人搬家，不禁有些鼻酸：“哥，你……你怎么来了？”
李牧没有回答她，而是问：“小淑，这份工作是你自己找的吗？”
李淑摇了摇头：“我找的工作爸妈看不上，这是爸托刘叔找的，他在这当仓库主管。”
“你喜欢这份工作吗？想继续待在这里吗？”李牧问。
“怎么会？”李淑低下头，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寡淡的饭菜：“工钱都直接打到爸妈的卡上，我不能不做的。”
李牧看着她说：“唐沐泽的工作室一直在招助理，需要有点美术基础，但要求不高，就是工作会很忙，要随叫随到，不过会提供食宿，你想试试吗？”
“啊！”李淑的双眼突然迸发出夺目光彩：“我……我可以吗？”
李牧笑得温柔：“你为什么不可以？你从小就对美术感兴趣，自学能力也强，我给沐泽看过你的画，他很喜欢。”
李淑的开心没有持续两秒，她皱眉看着李牧：“为什么要给我换工作？去唐老师工作室我就得离开家吧？爸妈不会同意的，你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李牧没来得及接话，她似乎是领悟到了什么一般，大声问到：“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把我送走？是不是爸妈又跟你说什么了？他们又拿我来威胁你了吗？你又是为了我放弃了什么？”
李牧不说话，李淑突然情绪激动，她的声音发着抖，还带着哭腔：“哥，我求求你，别再为了我去妥协什么了，别再管我了，别再回来了。”
李牧有些无措：“你误会了，我没有妥协什么，你别哭，小淑，你怎么了？”
李淑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拽着李牧的手臂，语无伦次地抽噎着：“我一直都想对你说的，哥哥，对不起，我……一直以为……因为我你没有上大学，我，我一直以为，你为了我放弃了……可是……有，有一天……婧雅来找我……”
她捂住眼睛，哭得满脸泪水：“我看到了，你的学校，还有你的教授，我，我真的很开心，太好了，你没有放弃读大学，我没有耽误你，太好了，哥哥，真的太好了。”
“小淑。”李牧努力压抑着情绪，嗓音沙哑地说：“你永远不要这么想，你从来不会耽误我，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种话。”
李淑用力摇了摇头：“要说的，哥……我要说的，对不起，哥，我从小到大让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真的为你开心，可是我也很难过……你瞒了家里这么久，你的学费怎么办？你吃饭的钱哪里来？你每个月还要给家里打钱……你怎么瞒了我们两年多？这两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我好难过啊，哥哥，想到这里我就好难过啊……”
“都过去了，小淑，这些都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李牧紧咬着嘴唇，他吸了吸鼻子，说：“抱歉瞒了你这么久，我很好，你不要为我难过。”
李淑埋着头哭泣，李牧沉默地安慰她，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兄妹两人互相为了对方背上负罪感，他明白那种感觉，也尝过那种感觉，太痛苦了，他不想李淑再尝一遍，这明明不是他们的错。
李淑平复了许久，她问：“那为什么我突然可以离开这里呢？爸妈怎么说？作为交换你是不是要留下来？”
李牧拍了拍她的脑袋，肯定地说：“我不会留下，这次，我是来带你一起离开的，爸妈怎么说都不重要，我只问你，想不想走？”
他的目光从来都是那么坚定：“你愿意放下父母，为了自己的未来离开这里吗？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爸妈不顾你的意愿把你卖出去，你愿意走吗？”
李淑怔怔地看着他，缓缓地从宽大的裤兜里掏出一个破布包：“哥，你看。”
李牧低下头，看她解开布包，里面是一团团破旧的纸币，被压得扁扁的，仔细一看数量还不少。
李淑说：“在知道你上大学的时候我就开始偷偷攒钱了，这里面有我自己半夜打零工赚的，有的时候爸妈给我买菜钱，我也会偷偷拿一点。攒到你毕业那年，我就像你当年那样，一个人离开家，我不要做爸妈威胁你的筹码。”
李牧眸光闪动，他终于抱住李淑，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