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盐,为什么这个时候你还不肯喊思嘉一声‘妈妈’?”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思嘉为了救你,人就这么没了,你还‘吴老师、吴老师’地叫她,孩子你有没有良心?”
“害人精,你害得老子没了老婆!你害了老子的后半辈子!你还是不肯喊她‘妈妈’?就他妈今天一天,你必须给我改口,听到没有!不改你就给我滚,老子要把你锁在房间里,你别想见她最后一面,老子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为什么不肯喊吴老师“妈妈”?葬礼上学校的老师们指责他,时明义威胁他,可他跪在吴思嘉的遗像面前砰砰嗑了不知多少个头,喊的永远只是“吴老师”,所以他没能去殡仪馆见吴老师最后一面,他被时明义锁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一天一夜。
时盐怎么会不想要吴思嘉这样的妈妈?可他是时明义的儿子,他的妈妈就是时明义的妻子,时明义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吴老师?他宁愿再也没有妈妈,也不想看到张如云、吴思嘉被时明义欺压折磨。
“你知道吴老师还有别的亲人吗?”李牧拉回他的思绪。
时盐回忆道:“应该是没有的,吴老师和时明义结婚的时候,没有通知什么亲戚,也没听她跟我提过。”
李牧皱了皱眉,两人说话间,已慢慢走到了山腰的墓园,时盐一排排地数着,拉着李牧走到一块墓碑前站定。
“吴老师,我又来看你了。”他说着,弯下腰把花篮放在墓碑前,低头时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李牧低头看去,墓碑前干干净净,摆上了一大捧开得正盛的百合花。
“是时明义来过了吗?”李牧问。
“不会啊。”时盐喃喃自语:“我和时明义在这天一向是错开来祭拜的,他都是九点以后才出门的,这才七点多。”
李牧也觉察到不对,时明义往年的账单上,百合花都是两三支的买,那价格怎么看也不像买得起这么大一捧花的样子。他想了想,说:“也许是吴老师的哪位朋友,今年来看她。”
“来得真早。”时盐嘟囔道,不过他也很开心:“吴老师还有朋友能来看她,真好啊!往年只有我和时明义两个人,看到我们她大概不会有多开心的。”
“吴老师看到你一定开心。”李牧说着,上前把花篮整齐地和时盐的花篮并到一起,他说:“而且从今年开始,以后每年我都会和你一起来看她。”
时盐笑着蹲下身,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把花篮里菊花的花瓣撕下一撮,细细撒在墓碑前,絮絮叨叨地聊着天:“吴老师,我这次带了个人过来,他叫李牧,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是个学生,就能自己挣钱了,我,我现在跟他住在一起,吃他的用他的,我是不是很没用啊?不过我们这可不算同居。”他微红着脸解释道:“我们睡的是上下铺呢,顶多算室友吧,但是,但是呢,我们也在一起了,他现在是我男朋友,我很喜欢他的。”
李牧有意思地看他对着墓碑碎碎念,时盐念叨半天,见身旁没动静,抬起头不满道:“你站一边干什么?快过来跟吴老师打个招呼!”
李牧这才挤到他身旁蹲下身,学着时盐的样子从自己的花篮里撕下菊花花瓣,仔细地撒上,然后揽住时盐的肩,认认真真地开口道:“吴老师,初次见面,我是李牧,是时盐的男朋友,您是时盐很重要的长辈,一直保护着他,今后,我也会保护好他,会让他永远平平安安、开开心心,我会比任何人都爱他。”
“当着老师的面说什么呢!”时盐面色爆红,推了他一把,他对谁出柜都没有对吴老师出柜更加不自在,刚刚念叨那番话已经忍着巨大的羞意,可这人还在吴老师面前越讲越肉麻,时盐不敢抬头看墓碑,盯着膝盖恨不得把脸埋进去。
李牧笑着捏捏他热烫的耳垂,时盐努力忽视他,对着墓碑讲了好久的话,和吴老师分享他去年的生活,最后又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走吧。”他拍了拍李牧的肩:“时明义应该快来了。”
“好。”李牧点点头,却不起身,他凑近墓碑拜了拜,小声说:“吴老师,劳您在地下保佑时盐,他今年就高考了,您得保佑他考个好成绩,清华北大就算了,太不切实际的我怕会折寿,过一本线就好,让他过一本线,您多多保佑!”
“你说什么呢!”时盐一字不漏地听在耳朵里,顿时恼羞成怒地打他的背。
李牧站起身,手臂勾过时盐的脖子,作势要捂他的嘴:“你小点声儿,墓园里别大声嚷嚷。”
时盐气鼓鼓地,压低声音吹胡子瞪眼道:“你太坏了你!一上来就跟吴老师讲那种肉麻话,你还跟她说我成绩差,我已经进步了!哪有那么差!你尽拆我的台,我在吴老师面前丢脸丢大发了!”
难得看到时盐板着小脸气势汹汹的生动模样,只是在墓园不好放肆,李牧只能伸手戳了戳他鼓成气球的腮帮子,促狭道:“你也知道丢脸丢大发了,你说说看,这个寒假你写了几套卷子?马上开学就是二月调考,你能过一本线吗?”
“呃……”时盐理亏地埋下头,这个寒假各种事情接踵而至,他跟坐过山车似的心情起起落落,再加上和李牧确认了关系,过年那几天两人夜夜挤在一张床上胡天胡地。初尝情爱,滋味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白天也恨不得贴在一起不分开,学习这事仿佛变成了上辈子的回忆。
“寒假作业写完了吗?”李牧丝毫不顾他的娇怯心态,冷酷发问。
脑子里的暧昧画面被泼上一桶冷水,时盐耷拉着眼皮懒懒回道:“早写完了,刚放假那会天天熬夜赶工,头几天就写完了。”
他那会打定主意要找张如云,满心想着他妈会舍不得他,留他过年,担心回家后没空写作业,早早就把作业写完了,哪知事与愿违。
他虽然没说,李牧却看穿了他的沮丧,他托起手掌颠了颠时盐小巧的下巴,半是玩笑半是安抚地笑道:“我突然想到,你有好多妈妈啊!”
“嗯?”时盐歪着脸在他掌心蹭着:“有吗?”
李牧点点头,扳着手指算着:“你的亲生母亲肯定算一位。然后,你虽然因为时明义不肯认吴老师做母亲,但在吴老师心里,一定把你当作亲儿子看待,也算一位。还有张妈,吴老师去世后,没多久你就被送到张妈那里了吧?她一手把你带大,你说,张妈算不算?”
“算!”时盐肯定地点点头:“张妈就是我妈,而且她不止是我妈,幼儿园所有的小孩都喊她妈妈。”
说到张妈,时盐顿时就想念起幼儿园来:“我快开学了,下学期肯定忙得没什么时间去幼儿园了,咱们今天去看看他们吧!”
“好啊。”李牧一口答应,这正是他的目的,今天日子特殊,他不愿看到时盐情绪低落,想让他开心起来,“我正好和张妈排一排下个月书法课的课表,听张妈说年后又有几个孩子要被送过来,还得给他们买文具。”
时间还早,李牧和时盐去了早市,买来猪肉、荠菜和面粉,时盐拍着胸脯说今天要给大家做他小时候吃过的大馄饨。
虽然前几天才一起吃了饭,可小葡萄巴不得时盐天天来看他,他伸出热乎乎的小手贴上时盐的脸颊,奶声奶气地说:“小哥哥,我想你啦!”
李牧从时盐身后凑上来逗小孩:“小葡萄,想我吗?”
小葡萄笑眯了眼,嘴甜地喊道:“牧哥哥。”
“牧哥哥?!”
李牧一惊,低头定定看着时盐,时盐不可思议道:“你不一直都是李老师吗?什么时候变成牧哥哥了?”
“就……小葡萄偶尔这么叫我。”李牧难得有些吞吞吐吐。
时盐撅起嘴问小葡萄:“你什么时候跟他混得这么熟了呀?我都只是小哥哥不是盐哥哥诶!”
小葡萄毫不含糊,小手一指李牧,理直气壮道:“他教我的。”
李牧咳嗽两声,说着:“我去厨房准备。”脚底抹油,溜了。他本意是让小葡萄喊他“大哥哥”,奈何小葡萄对他小哥哥维护得紧,小哥哥就是最大的,哪能有什么“大哥哥”?
张妈在一旁看得有趣,笑道:“你俩可真有意思,看看我们小葡萄,现在活泼多了,也愿意跟大家玩了。”
时盐有些吃醋:“以前我也陪他玩啊,他怎么没这么活泼?”
张妈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对着厨房努努嘴,打趣道:“你眼光好呗,找了个比你更有本事的,你看看,这个幼儿园,上至你张妈,下至小葡萄,大家都可喜欢李牧了。”
“你……你不是前天还对他嫌弃得很,说要给我把关吗?”时盐吃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