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并孟小婉刚要见礼,却被成郎中立即拦住。张家娘子有孕在身,他本来就有结交的意思,哪会真个让他们见礼。
接了喜榜,成郎中随即退到一边,刘公公捧着旨意上前,张家人便都在香案前跪下。那刘公公见孟小婉大着肚子,便好心提醒了一句。
“大娘子且虚跪着,只需低个头就好,不要俯下身子。”
刘公公的旨意宣读得很快,这是一般状元郎专有的恩旨。皇帝下恩旨封赏了张哲的父母和妻子。张父被追赠了正五品的奉训大夫,张母也被追赠了正五品的宜人,孟小婉升为了六品的安人。
一家连封三口,便是状元郎,这种殊荣也很是少见。不过所有人都不觉得有异,谁叫今科状元郎名叫张信之呢?
前面在宣旨,后面在吃酒的曹吏等人都傻了眼。
谁能知道这大名鼎鼎的张信之竟然是用妻子的名字做的“租客”,这些人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吃喝,草草的问了张家的下人,偃旗息鼓的从侧门抱头而去。
成郎中和刘公公被请入座,但成郎中与刘公公只客气的吃了几筷子便称赞了一声“好酒菜”,这就起了身告辞。
巳时已过,到了状元郎跨马游街的时辰。
赤雁翎、魁星纱帽、酱红色大袖水纹状元服,黑色官靴白裤,张哲被打扮过后再次出现时,周遭响起了一片喝彩声。
成郎中亲自为张哲牵马,在送他上马之后,又礼送了百步,这才换做了两个熟知马性的班头牵着,一行人旌旗招展的向御街的方向行去。
状元的队伍,在御街的口上汇合了榜眼李昭风和探陈元尘,游行队伍便壮大到了三百人的规模。队伍要先从跃马街过,然后再转入御街。这条路线自然有其寓意,跃马街是寻常百姓居住,而御街两旁都是高门大户的商楼宝铺,这条路线便是“从民到官”的含义。
张哲一马在前,身后是李昭风和陈元尘骑马相随。
跃马街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无数人指着张信大声的呼喊。
“状元郎来了!”
“好个张信之,果然好相貌~!”
承天府并三县早准备了“托”,把气氛当即就烘托了起来,又安排了人不断的抛洒彩纸,状元到处都有鼓乐相随。
整个街上人声鼎沸,还有大胆的百姓冲出了衙役们的阻拦,跑到状元的马前在张哲身上摸一下衣角,这叫沾染魁星气。
虽然那人被当即拖走,但此人却哈哈大笑,举着手大叫:“我摸到了,摸到了,合该我家孩儿学业有成!”
这个人的成功让很多人都红了眼,被逮住也就十棍子罢了,一些人开始猛的往里挤。气得一众衙役不得不把那些人的名字都点了出来,这才死命的拦住!
其中有个衙役正与自己面前的男人假意角力,见到张哲已经到了这个衙役的身后,男人眨眨眼,那衙役便假装脚下一个不稳,嘴里低声道:“姐夫快些!”
那男人当即就越过了人群,冲到了张哲的面前,正准备伸手去摸的时候,却不妨马上的状元郎竟笑着对他伸出了手。
这男人一怔,张哲却笑着一把和他握了下手,这才继续纵马前行。
当男人傻愣愣的被两个衙役拖走的时候,周边的百姓都疯叫了起来,这是被嫉妒的。
就连拖走男人的两个衙役都是满嘴的酸话:“穆三郎,你竟这般好运?!这十棍子却不会让你好受!”
穆三也反应了过来,他与这些衙役都熟,一点也不怕:“嘿嘿,只管来,咱不怕这十棍子,我穆家的药铺自有上好的金疮药和棒伤药。”
合着他家是给衙门里专门看棒伤的。
张哲没有古代文人那种对普通百姓的疏离感,或者这些人离他的生活也是很远,可现代人的思维让他认为与人握手只是一种礼貌,他并没有觉得被人冒犯了。
这是心情极度愉悦和兴奋下,张哲下意识做出的反应。他或许也会想到,这大概是一种很是出格的举动,但却没有意识到这个举动何止是出格这么简单,在他身后的李昭风和陈元尘满脸都是不可思议,觉得张信之此举太过惊世骇俗。
在他们的眼中,张信之是官,百姓是民,自有天壤之别!上下尊卑乃是整个社会的基石之一,这岂是可以随意侧覆的?
可张信之的行为却让围观的百姓对其好感大增,一时有不少人冲过了封锁线,与张信之握了手。当然也有想与李昭风、陈元尘握手的,这让两人脸色苍白、不知所措!
又一批衙役被紧急增援到位,沸腾的人群这才得到了控制。
下一刻,无数的手帕团子、香包从两侧的楼上向着张信之飞去,一时间满街空中都是彩色纱巾和手帕穗子在空中飞舞。各家的闺阁女儿,大大方方的露了颜面,对着状元郎叫喊几句,又羞着躲了回去。
往年中,只有高门大户人家的女儿才敢对着状元郎三人抛掷各种香艳的“暗器”,例如香包、手帕或者绣球,哪里轮得上她们普通人家的女儿?
三七与赵平各自背着个篓子一路狂捡,大娘子早就吩咐,扔给郎君的女儿家东西,统统收起来一体上交大娘子!
当游行队伍走出跃马街后,三七与赵平的篓子都不见了,他们雇了个推车跟着,各种绿绿的物件已经装了小半车。
刚进御街没几步,高处高楼上的窗户都被推开,不知多少闺阁女儿含羞看了过来。
“谪仙来了”的娇呼声此起彼伏。
“张信之,可有诗否?”一处高楼上,有女子高呼一声,立即引起了周年女儿家的共鸣。
这个诗张哲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只能是孟郊的《登科后》。
虽然第一句有些牵强,但是张哲相信自有人会替他脑补得非常到位的。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
听到“一日看尽长安”,女儿家们都是一阵娇笑,也有羞红了脸不再作声的。各种名贵的“暗器”立即“报复”了过来。
镶嵌了金丝的香囊、串着珍珠的锦帕、连着白玉的扇子,还有叮咚作响金光闪闪的绣球。当时张哲只觉得天空微微一暗,背后的汗毛直竖就,却不敢故意躲闪。
好在身下的白马在两个班头的牵拉下,很有技巧的避开了绝大部分杀伤力过大的“暗器”。三七与小赵平的笑容都快咧到脑后了,跟在三人马后一顿乱捡,大娘子可是说过,这里大部分东西最后都会赏了他们两个。
至于榜眼和探?
三七瘪嘴,这些都是状元郎的!除非榜眼和探亲自来要。
一处高楼里,有位绝色美人正在跃跃欲试,她手里持着一碧玉色的物件,正对着楼下经过的张信之的脑袋一个劲的比划着。
身边的丫鬟急忙拉住她:“祖宗,可使不得!仔细出了事,孟大娘子与咱不肯干休的!这果子可是孟大娘子送您的,真个砸下去,她一眼就知道是您干的,一准去承天府告您!”
何灵姑冷哼了一声,将从孟小婉处“顺”来的一颗大榴莲放下:“这么臭的东西,味道也太过特别,我看与此人倒是极配,就此还给他不是刚好!?”
丫鬟笑了:“我就不该拦住您,就您这胳膊力气,能把这东西扔多远?我是怕您砸着楼下街边的那些贵人。您是没事,但是我们就活不成了。”
何灵姑指了指榴莲:“初语,那你趁早去把这果子剥了,将果肉与我送来。免得我一时不慎真的拿这果子作出事来。”
初语立即苦了脸,她是一万个不想剥榴莲的,可她姑娘不知为何就迷这一口。每次都是她剥得一身怪味想哭,而姑娘则吃得眉开眼笑。
御街上的衙役不多,围观的人群也相对克制很多。有些华服男子举杯上前拦马敬酒,衙役们也只是远远的哈着腰看着,并不上前阻拦。
酒都是上好的品种,酒盏大多还是名贵的宝物,张哲百步之内已经喝下了三杯。
而这第三杯竟然是金底碧玉杯,杯中之酒全是血红之色。
张哲听着周围隐隐的惊疑声,再看送酒人隐隐的嘲弄之意,张哲暗自好笑。葡萄酒罢了,大约是从西域来的,却故意不说明,竟只想看他没见过市面的笑话。
能有资格与状元三人敬酒的自然不是普通人家,陈元尘世家子弟是见过红酒的,他见身边的李昭风手持红酒有些手抖,便知道不好,正要提醒最前面的张哲。
却听身前马上的张信之长笑了一声:“好个葡萄红酒!”然后将杯中鲜红的酒液一口而尽。
此时陈元尘也隐隐听到身后张家的两个仆从在互相低声冷笑。
“这等酒,我家大娘子一月要喝好几瓶,却好意思拿出来唬人?”
送酒之人也是惊讶于张信之的博学与见识,当即敛去了轻视之意:“状元郎见笑了,这乃前日刚到长安的西域血酒,莫非状元郎竟知道此物乃是葡萄所作?那些胡人把这酒的方子藏得死死的,到底是瞒不过状元郎的慧眼!”
孟小婉最爱的就是葡萄酒.配上辣条和猪头肉,所以张哲早就装了一肚子的酿酒工艺,只是一直没时间去实践。
他索性将其中一个方子一口气说了出来,从选材、晒制到下曲、木桶存放等。他刚要催马前行,却被此人一把拉住。
“来人,速速取三千贯来与状元郎!”此人感慨一声,“西域车举国国主宁愿亡国也不肯向前朝哀王出让此方,不想竟得状元郎一语道破。前朝三千铁骑为了此酒,远征七千里,尽没于大漠,到今日才知是真个白费了。”
张哲知道此人说的是前朝昏君的故事,也忍不住吟出一首诗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