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门前挂上了白灯笼。
阿珍坐在店里,狭小的空间人声鼎沸,全在谈论知州大人长子被杀的事情,个个脸上都挂着兴奋好奇。
作为凶器的长剑已深埋地下,她如今背着破布包裹,里面塞几粒馒头,不需乔装都可光明正大行走在本州城内。
认识她的人不会来这里,来这里的人,也不清楚事情真相。
“嘿,怎么说呢,听说是结了仇的商户,见不得那大少爷仗着势力威逼,生意都做不下去,索性找个没人的时候,咵嚓一刀就把人杀了……”
“听说那大少爷那会正在会姘头,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上,就被人一刀斩了个了断!”
“倒是死也风流、就是可怜了那姘头被当作同谋抓起来啊……”
“哈哈哈……”
旁边坐着的几位大汉边喝酒边胡侃,从动机到死因分析得清清楚楚,阿珍埋头吃完饭,猛地站起来,倒把对方吓了一跳。
到死也风流……
她默不作声离开了,直到出了店门,那几个男人才重新热闹起来。
“这女的还挺吓人。”
“可不是嘛,一股子凶狠劲,看样子她男人可遭老罪了”
“那都是窝囊废!再狠的女人,狠狠揍几顿也就老实了……”
陈府门前车马川流,全是听了丧事赶来安慰的亲友。
阿珍远远地望了一眼,赶在被察觉之前转身离开。
她又拐去后门,远远望去好几个人坐在那里一边闲聊一边观察过往路人。
人多了不少。不好靠近。
她思量片刻,看见两人推着一辆独轮木车在门前停下,上面满满装着粮食蔬菜,被一个一个掀起来仔仔细细看过了才能进去。
混不进去。
她转身离开,一路走一路思索。
……
几个月后,陈府大少爷的死早已被本州人民抛诸脑后,只有官府迫于压力还在追查。
这年秋天,阿珍给管事塞了银钱,做杂役长工们的厨娘。这差事来得并不容易,但却完全接触不到府中主人。她整日烧火做饭,彻夜难眠,一遍遍思量着如何设计杀死陈老爷,又能全身而退。
仇恨的火焰早已烧尽,满地灰烬只余零星火星,等待某日死灰复燃。
“李娘子、李娘子……”
“哎,”阿珍笑容满面从厨房探出头,粗声回应,“阿郎,今日又要什么?”
从院外走来的男人不过二十五六,一身健壮肌肉晒得黝黑,叫道,“你前日卤的猪肉和豆干,小少爷偷偷尝了,央求我今日再带一份过去。”
他走到近前,笑道,“小少爷若是吃得好了,少不得赏点什么,到时候分给你些。”
“少爷吃得高兴,我心里就高兴了。若是赏了什么,你就拿去买酒,倒也不用给我。”阿珍盛了些新食拿出去,眼睛眯在一起,夸张的咧嘴笑道。
阿郎是小少爷的骑射师傅,平时则管理着马场,颇受尊敬。阿珍靠着额外吃食和热情奉承费心搭上他,才有了小少爷这一条线。
阿郎也不含糊,走过来接过食盒同时,又明目张胆揉了把她的屁股。“放心,好处少不了你的。”
他龇牙笑着,没注意到女人的身体一瞬间僵硬,又放松下来,“阿郎多来几趟,那就是我的荣幸了。”
过了几日,内府里来了人,带她去府内食堂现场做卤食。原来小少爷嘴馋年纪又小,哭闹着要吃。夫人找了阿郎听说,便让她偶尔来府中打打下手。
内府食堂不比外面,精细卫生许多。小小的厨房供应府中二三十人,却容纳了足足十位仆役。阿珍甫一过来就遭了排挤,还好她不吝啬银钱,这才慢慢站住脚。
除了主人手下丫鬟仆从和老嬷嬷,其他人一律不能在府中走动。阿珍日夜在这间小院中劳作,身边随时几双眼睛盯着,连晚上都是大通铺,半个月才能出门一趟。在这样如同犯人般生活里,她却越发融入,每日入睡前都要思索何时报仇。
正值深秋,天气渐渐变冷,主子们对热食需求变多,炉灶上总煨着几罐热汤。丫鬟们匆忙来去,到了饭点更是应接不暇。
天完全黑下来后,所有厨子都回去休息了,阿珍却仍守着灶台。从半掩的门往外看,院门口前清清楚楚一览无余。
少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阿珍猛地坐直身体屏住呼吸。
“厨房还有人吗?”勾青高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