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凌博让杨硕先到公司,然后午休时自己开车去了东皇区的一家私人诊所,环境很好,屋前的草坪和花园也修整的极为整洁自然,却又不失氛围感。
“尚总,您有好些时间没来过了。”颜杉杉请他坐下后,拿出了一个本子,那是尚凌博从去年到现在的病历单,确诊时间不短,病例纸却不怎么厚。
“嗯,最近太忙了。”尚凌博笑笑。
颜杉杉早就猜到他会拿这个借口搪塞,抬头的刹那注意到了尚凌博的黑眼圈,她前倾身体将胳膊撑在大腿上问道:“您这是因为压力大睡不好,还是因为发病睡不着?”
尚凌博有些无奈道:“都有吧。”
颜杉杉:“最近发病的频率呢?”
尚凌博习惯性的摸了摸手腕的满钻鹦鹉螺,道:“现在差不多一周.....就有一次。”
颜杉杉皱起眉头:“怎么这么高了?药都有在按时,按疗程吃吗?”
尚凌博诚实的回答:“没,有的时候太忙就想不起来,难受的时候吃上。”
颜杉杉叹了口气:“尚总,这样不行,如果您无法接受系统性的治疗,那么至少要按照疗程服药。”
尚凌博点点头,颜杉杉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目前对于尚凌博这类的患者,比较好的心理治疗首选认知行为疗法,情感支持疗法,那就是让患者将自己对于一个人一个事的看法和见解说出来,将他存在肚子里的不快都发泄出来,那么心理医生就要根据他说的话,他讲出的观点进行认知治疗,不管这个事情对于患者而言是对是错,他是逃避还是偏执,都要和他在交谈中帮助他重新建立认知观,塑造认知结构,循循善诱,将患者从潮湿阴冷的巢穴中拉回来。
当然,配合药物,必要的话要进行电疗,心理暗示,深度催眠。
颜杉杉曾是京大第一人民医院精神科主任,而京医也是尚氏的众多老客户之一,常年稳定进购尚氏生产的药品,那时她就知道尚凌博这个人,直到后来她离开医院,自己开了一家小的私人心理诊所,尚凌博联系到了她,她才了解了尚凌博的基本情况。
尚凌博出生的前两年,尚洪天辞去了国企药集的财务总监一职,和几个合伙人创立了尚氏,第三年,白予帆生下了他们兄弟俩,尚凌博从幼儿园时就是个乖巧懂事又老实的小孩儿,人见人夸,从不忤逆师长和长辈的话,一年级开始成绩永远排名第一,那几年尚氏也算刚刚起步,还是一个只能大批量生产市场现有药品、无法自制原研药的制药工厂,初中毕业时尚凌博被家里人送去了英国,高中那两年间,他一放假就会回国,后来慢慢地,他不爱回国了,他利用放假的短暂空隙和自己待在一起,他曾独自一人游遍欧洲和南美,穿越过撒哈拉沙漠,潜泳过30米深的圣地亚哥沉船泊,他大二的时候,国内卷起了新型天花的病毒,传染性极强,国内限制出入境,第二年尚氏研发出了重株疫苗,那一年尚氏的发展势头迅猛,此期间的三年,除了他弟弟闲余时间去找过他,一家人基本没有团聚过,后来直到他回国、一点点接下了尚氏这个大药厂。
28岁,一表人才,风华正茂,帅气多金的钻石王老五,站在金字塔顶端,所有人夸赞和羡慕的对象。
有着严重的精神疾病。
她记得第一次问尚凌博他如何看待自己时,尚凌博沉默了半晌,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优雅和绅士,他笑的很温柔,说他从小就是父母的骄傲,他满意自己的现状。
但当一个月后她第二次以另一种方式委婉的问他相同的问题时,尚凌博却不屑的轻哼一声,眼里闪过了不可一世的傲慢,他的笑中带着轻狂,说自己像个可怜虫,任人摆布,他没有感受过家里对他的爱,他觉得他只是工具,他说尚洪天也许会杀了他,如果不好好按照尚洪天规定的路线按部就班,他就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失眠,焦虑,人格突变,有迫害妄想症,那时他的精神分裂已经不算乐观了。
精神疾病多源自于家族史,并且尚凌博还并非独生子,如果一个人先天就患有精神病,那他的双胞胎兄弟姐妹一定也会有,但从尚凌博的情况分析,除了他之外,他的弟弟并无症状,父母也没有遗传性的精神病,那就只能是后天的成长环境所致。
尚凌博的心理治疗比起其他患者来说相对困难一些,首先治疗需要讲究疗程,连续的、紧凑的、系统的治疗自然是疗效里最佳的,尚凌博很忙,一半是真的一半是他的借口,几乎一个月才会来她这里一次,其次尚凌博并不是个怎么愿意将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心里话大大方方的吐露出来的人,大多数情况下只能靠颜杉杉的单方面引导和提问,哪怕是面对心理治疗,他的心脏都会被包上一层厚重的枷锁,可以让你看到,但别妄图看全。
除非用深度催眠,不然无法看到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尚凌博每次来就诊时,都会讲出一个令他困扰的事情,比如他没什么朋友,从小一起在胡同里长大的孩子没有跟他玩的好的,他想玩的,他想放纵的,但他没有时间,他必须一放学就回家,他必须要学习,必须考第一,他害怕尚洪天对他充满期待又严肃的眼神;比如他弟弟,惹是生非这么多年,背着家里人去另一所学校读书,他拿他没办法,也很担心父亲知道后的结果,但颜杉杉从他的话语里却听到了羡慕。
再比如,他不想被人安排婚姻,他是个gay。
尚凌博从诊所出来时已经下午了,这次时间比较长,因为颜杉杉对他进行了mect治疗,他躺在电疗床上直到因短暂麻醉导致轻微的头晕、干呕症状消失后才起的身,虽然手指还是会反射性的微抖,但也确实让他大大缓解了他焦虑不安的神经症状。
颜杉杉重新给他了一个疗程的氯氮平,利培酮和奥氮平,统统都是尚凌博自家生产的,至于为什么要大老远跑去自己心理医师那里去领自家产的药,因为这种处方药都是要有医嘱和销售记录的,尚凌博不方便亲自去公司药房拿,也不愿让任何人代取,因为除了颜杉杉,没有人知道尚凌博的情况,他没向任何人透露,包括他的家人,他的秘书,他也不允许有任何人知道他在服药,他有精神病。
尚凌博往嘴里喂了两颗药,用矿泉水服了下去,这是做完mect后释缓的药物,而后他踩下了油门,向公司开去,半天不在公司,估计应该也没什么事,他正在犹豫还要不要去时,冯小甄就打来了电话。
“尚总,您现在在哪儿呢?”冯小甄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
“回公司的路上。”
“哦,尚总,您要不就别回公司了,快下班了,公司也没什么大事,我们这边都会处理好的。”
尚凌博差点没忍住乐出来:“啊?怎么着,冯总准我今天休息,不用回去加班了?”
“哎。”冯小甄叹了口气:“尚总,还是那群人,今儿个下午又跑来公司门口闹了,又是拉横幅,又是喊喇叭的,保安也赶不走。”
尚凌博沉默了。
“我怕您的车正好给他们堵个正着,虽说不能把您怎样吧,但终归看着糟心啊。”
尚凌博用手指点着方向盘,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