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说完这句话之后，剑尊的表情空白了几秒，一双凤眼撑圆了些许，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讶然过后，沈无微不欲过多解释。他反而更在意另一方面——他竟然对一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小辈暴露了心绪，身为长者简直太不成熟了。
虽说只有一丝一毫，但毫无疑问是他心灵脆弱的表现。
之后该注意……沈无微指尖捏紧，隐隐心神不宁。他自己都没发觉，他已经将对方归纳为“需要长时间相处”的一类，下意识对之后有了期待。
“师叔？”
盛安唤了一声，沈无微这才发现自己沉默的时间太长了。
休息了一夜，他脸上有了血色，瞧着好了许多。
……他的弟子白行之早晚会找到这里，他不能让不谙世事的小师侄踏了这趟浑水。
沈无微颔首，心中万千情绪归于沉寂，恢复到了往常不显山不露水的姿态，教人看不透在想些什么：“师侄的修为只有筑基，去往秘境太过危险，我一人前往即可。”
黑发白衣的剑尊一如往日，虽然性格与书上写的并不一样，但依旧有很强的责任心。
这是保护他的意思？
盛安摸着下巴想了想，哑然失笑。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他在活了好几百岁的主角眼里，确实是一只需要护着的雏鸟。
盛安自由惯了，想做什么便做，以前虽没人忤逆过他，可同样也没人将他照拂在羽翼之下，一时间还有些新奇。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尊大人，浅色的眼睛倒映着他的身影。可盛安到底不是雏鸟，他向来随心，于是便缓慢着诉说事实：“唔……我还是要去的。”
修仙之人的容貌会在金丹期彻底冻结，不会再有任何变化。沈无微的外貌定格在了青年时期，两人肉眼看上去年纪相仿，并无二致。
可目光碰触在一起，沈无微这才发现他比自己还要高一些，离得近了……似乎还能闻到对方身上鸢尾花的气息。
是很淡的味道，若即若离，跟他本人极为相似。
小师侄嘴角带着笑意，虽然说出的话违背了沈无微的本意，可语气却是轻飘飘的，令听者感觉一团棉絮包裹在了身侧，搔得皮肤麻痒。
沈无微不仅生不出一点不悦，甚至目光还于盛安弯着的眉目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看着剑尊大人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没有声音发出，盛安便知道他同意了。想来也是，剑尊大人为人温和，定是不擅长拒绝人的。
盛安心满意足，他又道：“师叔可还累？累了再睡一会儿，今日请不要去后山温泉走动，就算身上不舒适也需忍忍。”
话到如此，沈无微眼神一变。
他几乎是立刻地，在盛安音落之后问道：“……为何？”
盛安仿佛没看到他眼底的迫切，半真半假说道：“也许那里有好几只公猫也说不定——师叔，毕竟畜生发起情来可有些吓人，你不会想看到的。”
盛安打了个哈欠，他气质疏离，只不过给了众人一个易相处的假象，此时慵懒的模样倒显得亲和了许多，他或许才更像一只白色的大猫，尾巴优雅地翘着。
……
沈无微回到了小屋之内。
他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迈的步伐，只浑身瘫软，到了目的地后连手指都颤抖着抬不起来。
“……盛安。”
沈无微将白发小师侄的名字默念了几遍，唇齿间是破碎的气音，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呢喃细语。
这是他方才主动问出来的名字，而这两字在此时已经被赋予了一层特殊的含义。
直到冰凉的手脚回温，沈无微恍惚的表情才逐渐趋于稳定，他少见的失态了，正是因为小师侄的存在。
此时要是再不明白，沈无微就愧于“天才”二字了。
他再刚醒来时就有过疑惑，但直到现在才触到了冰山一角……为何前世小师侄从未出现在他的记忆里？为何又偏在昨日的紧要关头赶到？
并且未卜先知一般，告诉他后山不可去。
后山的危机沈无微当然知道，上一世的他可谓在那里吃尽了苦头。暗香溶于水，香气蔓延开之后，纵然他只是试图清洗污浊，便不可控地引来了更多的人。
与其说是人，盛安口中“发情的畜生”倒更贴切。
一群人蜂拥而至，口中不干不净说了一堆昏话，无非都在调笑他的身体有多好肏，人有多下贱。自那之后，剑尊之体不再是提及生畏的高洁之躯，而是人人可触，人人能辱。
恶心的记忆一幕幕闪过，沈无月感觉到胸腔内的灵气暴动，愕然一股暗红色的血液从嘴里溢了出来。
白衫被染上了几滴黏稠的液体，沈无月轻咳了一声，眉心蹙起。
他低头仔细地看着淡蓝的床单，察觉到没有脏了这里后才展平了眉心，对于咯血这件事本身反而不太在意。
他唇角微微下陷，如雪山之松一般的脸庞寒意消散，勾起一个笑意出来。
仙风道骨的剑尊外表自然俊美，甚至妖冶的红舌从双唇之间探出，舔了血珠含在了口里，动作间也显得赏心悦目。
——铁锈味弥漫，这才是令他心安的味道。
何故因将死之人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