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叶星羽回到房里,先去洗浴一番,再打开老师留给他的信。
青露大师在信里叫他此番淮州之旅量力而行,切记不要盲目做事。三月前,叶星羽还没病好就去了趟明州,路上奔波劳碌,自然就染了风寒。在明州呆了一两月,回程路上,他也一直咳嗽。直到接近中都,身子才好转。
“此外还有一事老师需要你帮忙照看一二。你走后不久有一故友寄信与我,希望我能医治一下她的小儿。此事自然应该老师亲自出面。只是不巧在此之前我已经接下另一件要事,必须前往蜀州几月,只好将此事托付给我徒。此人名为路知远,是故人娇娇夫人三子。老师年轻时承蒙夫人关怀,此人与老师亲如姐妹,是我当年的好好知交,说起来这陆知远也可算你兄弟,还忘思意关怀一二。”
叶星羽看了信皱眉。
母亲生前给他取字思意,他是不太喜欢的。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这是母亲对父亲的想念,但父亲却从未珍惜过。母亲死前病魔缠身,卧床数年。他那时寄养在白鹤山水观,每当夜里,总是靠在母亲床前,流泪想着父亲。可父亲从未登门。连一句寒暄问暖都没有。
直到母亲病逝,父亲接他回家,依旧对他冷淡,仿佛他的出生,并不是二人幸福的象征。
可老师直到他的小字以后总是叫他思意。她说这是他的母亲对他最后的爱,应当好好珍重。叶星羽无法理解青露大师的意思。
他不是眼瞎,瞧得出母亲的痴情,也瞧得出父亲的绝情。
后来父亲离世。他心里没有一丁点的难过,或许是临终时回天返照,父亲终于记起他这个儿子,唤他来到床榻边。叶星羽看着十多年未见的父亲,苍老虚弱,很陌生。又看着一屋子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还有各个夫人们,整个嗓子火辣辣的疼,胃里翻山倒海,忍不住想吐。
叶星羽在此刻才留下眼泪,不是为了父亲,而是因为母亲。一屋子的人跪着虚假地哭泣。叶星羽的心呕出血,替母亲不值。
再然后,是老师收留了无依无靠的他。
也是老师,教会了他医术。
老师是他的恩人。
屋外又开始下雪,天气如此不好,叶星羽叹气。这雪这么大,他的眼睛总是会看岔路,走在路上白茫茫一片。
次日一早,路知远穿了一身新裁的蓝袍子出门。手腕上是新做的护腕,衣服是用今年皇上赏赐的牵丝娟做的,背后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色雄鹰。
“好看。”裴宁见了夸赞。
“你怎么不给我也绣一只?我也想要一只雄鹰。”小侯爷看着路知远背后的刺绣,威风凛凛,他心里羡慕。今年的新衣,裴宁给他做了套全金的,无论领口还是跨下,都绣满了金灿灿的元宝。本来裴程还满心欢喜,可见了路知远的新衣裳,总有种被人当年画娃娃的感觉。
裴宁道:“哥哥,这种风格比较适合路哥哥。裁缝说了你是家里的主人,过年应该要穿喜气洋洋的衣服,这样府里明年才是大吉大利。”
所以金元宝就适合我了。小侯爷心里生气,自己在妹妹眼里是原来是这个样子。可转头又想新一年财源滚滚,听起来也不错,等回头向姚锦年显摆显摆新衣服。
这日子还没到过年,天气却变得极冷。济风堂今日又来了一大批病人。一个个咳得厉害。
屋里的大夫在前后院来回打转,这后院的热水就没有停止,灯芽忙的晕头转向,他从早上起来就一直跑来跑去,一会进一会出,脸被风吹的生疼,红彤彤的。
“公子怎么过来了?”灯芽见叶星羽从偏房进来,连连忙放下手上的草药,“公子别往前走,今日前厅全是咳嗽的人,要是感染了就不好了。”
叶星羽才从淮州回来,堂主特异叮嘱了不让他去前边帮忙,先好好休息几日。
叶星羽拿起草药,掀开帘子走进前院,灯芽劝阻不了,只好跟上。
“公子,堂主早上还嘱咐过呢。您还是别往前边去了,不然我就得挨骂了。前边生病的人太多了。”灯芽急匆匆喊道,“公子,公子,你别为难我哎”
叶星羽没有听,一把掀开帘子。
前厅咳嗽声此起彼伏。躺在席子上的病人脸色蜡黄,只要一咳嗽,就能持续好一会。
叶星羽皱眉,此番情况出乎他意料。病人比昨天还多了几个。
他从柜里配了一副伤寒的单子,递到灯芽手上,“天气太冷了,你命厨房先把这驱寒的药熬了,给屋里每个人都送一碗。所有人都要喝。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叶星羽走靠近一个躺着的病人,摸了摸他的额头,瞬间被惊到。这人额头滚烫,满身虚汗。他只是随意摸了一下,就感觉手上有一层水。
“大夫,你快救救夫君吧。他已经烧了两天了。”女子满脸都是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叶星羽撑开他的眼珠,只见眼白都是血丝,“你详细说。”
“夫君三日前还好好的。当值那天回来早,我们就在家煮了年糕汤,等入了夜,夫君突然烧了起来。家里贫穷,夜里请不起大夫,我们想着第二日再说,就这样熬了一晚。好在到了第二天早晨,夫君就退烧了。于是我便送他出门干活去。可在家呆了没多久,就有人过来宝信,说夫君晕倒送去济风堂了。”女子哭的喊,“从那以后,夫君一直高烧不退。大人快救救我夫君啊,我不能没有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