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知安与颐香莲回房刚巧赶上外头放烟花，只听一声急促的闷雷声音，接着是一道银蛇，天空中绽放，紧接着陆陆续续的划过几道银色闪光，整个天幕成了一片花海。
“快看，是花灯游街。”姚锦年趴在窗口，外面就是神武主街，从城口的大钟楼开始，游街的艺人已经穿戴好五花八门的服饰，一个挨着一个等待游街。
走在最前边的是一大群举着各式各样花灯的姑娘们，每个人穿着颜色各异的罗裙，在风中举着花灯翩翩起舞。
路知远在后面的队伍里瞧见了半月前他在街上遇上的杂役班子。今日每只小猴都穿了一件红色的小半开马甲，跟着部队敲锣打鼓的往前走，好生可爱。
“听说今夜皇上也亲自来了？”裴程一边拍手叫好，一边侧过头询问姚锦年，“这下边那么多人，皇上在哪啊？”
姚锦年无语道：“哪有皇上也跟着艺人一起起哄的，这不是被当成戏班子了。你看到对面那个城楼了吗，皇上今夜就在那里观赏表演呢。等到了时间就会出现，但是皇上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下去看花灯呢。”
裴程想了想觉得姚锦年说的对，他对裴宁说道：“等散了表演，我可以下去玩一会吗？”
裴宁点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但你一定要跟着我们一起出去。香莲，等会你去吗？”
颐香莲和萧知安正坐在角落的侧边，她听到裴宁喊她，微微一笑，点点头：“好啊，待会我们一起去。今年的花灯不同凡响，有好些款式我都没有见过。”
几个人正在商量下去玩耍的事情，但叶星羽先头已经游览过一圈，并没有很想要再出去的想法。他打了个哈欠，觉得屋里有点闷热，站起身往外走。
“怎么了？”路知远放下筷子问道。
“吃的犯困，出去走走。”叶星羽道，“我很快就回来。”
路知远见此也不在多问，拿着筷子一个人喝酒吃菜。
叶星羽刚走出厢房，醉香楼的楼道里也是人挤人，上菜的小厮忙的顾不上客人，好几处包厢传出喝酒划拳的笑容。
“六公主，别来无恙。”
一句熟悉与陌生的声音传来，叶星羽向前看，只见一个身形佝偻的男子穿着一件红绿的花袄站在面前。
“齐保……”叶星羽花了些时间想起了名字，他蹙眉道，“你来做什么。”
齐保面色含笑，恭敬道：“六公主何必如此拘束，齐保只是偶然遇见了公主，心里思旧，特来与您叙叙旧。”
叶星羽自然是不会相信齐保说的话，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想甩手往回走：“我没有什么想和你说的。”
“那公主有话，想和万岁爷说说吗？”齐保的声音悠扬，却又刺骨。叶星羽的身子停顿了几秒，他半眯着眼转过头，盯着齐保卑微恭敬的脸好久，手握着窗槛，青筋浮现。
齐保等了好一会才听到一句不轻不重的回答，“带路。”他的心里也放下一块巨石，藏在衣袖里的手掌全是悟出来的汗水。
他不敢得罪叶星羽，但更加害怕裴韵。两者都是能要他脑袋的人，可让他从里面二选一，他自然是裴程的狗。
齐保侧边走在前面带路，眼神不经意去看叶星羽。几月不见，叶星羽变化很大。刚从明州回来时，叶星羽满脸都是致死的表情，他的眼神是空洞与迷茫的。换做任何一个人，被丢进了死城一个月，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那种巨大的压力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承受的，更何况是一个医者仁心的大夫。
偶尔有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齐保伺候裴韵休息。裴韵会漠不关心提起叶星羽，问道：“叶星羽还在城里？”
齐保正在给裴韵脱鞋，听闻此话，立刻退后跪下。
裴韵见了，很不屑的撇眼道：“动不动就跪下，朕问你话呢。”
凡事牵扯到叶星羽，齐保会更加小心谨慎，他到：“回皇上的话，人还在明州城里。”
裴韵没有什么表情变化，道：“还在城里，他在那做什么？”
齐保道：“公主在城里给死人挖坑，说要替他们送葬。”
“哼。”裴韵讥笑，“先皇死的时候我都没见他那么难过，现在却给一堆无关紧要的人送葬。好的很，好的很。你派人传话下去，既然他那么喜欢给人挖坟，直到叶星羽挖完为止，都不要给他打开城门了。”
“这……皇上，这城里少说也有数千人。”齐保一惊，忍不住说道，“皇上不是最疼爱六公主吗，这要是都挖完，怕是要小半年啊，六公主的手都要烂了。”
“烂了最好。省的日日摔我的瓷器。”裴韵完全不在意，他之所以把叶星羽派去江南，就是因为之前两人因为一件小事吵了一架，现如今他还没有消气，怎么都要等着叶星羽先低头道歉。平日冷战总是叶星羽先道歉，可是这回叶星羽和他也杠上了，宁愿风寒未好去了明州，也不愿说一句妥协的话，哪怕是一句，裴韵会立马屈服。
走的时候也没有留下一句话，真的是火上浇油。
“皇上，公主自己心里怄气，是想要你来哄一哄他。这么些年皇上对公主的好，公主都是看在眼里的。六公主自幼丧母，在宫里和谁都是冷冰冰的样子，也就只喜欢待在皇上的宫里。”齐保怕裴韵又发火，连忙道，“六公主平日最粘着皇上了。他这是故意气皇上的，是想要和皇上撒撒娇。”
齐保说的都是六七岁时候的叶星羽了，那时候他的确懵懂可爱，最爱粘着裴韵，吃饭睡觉都要跟着他。
裴韵听了心里不免回忆起跟在自己身后糯米团子，心里柔软的一面被触动，他转口道：“罢了，这次是朕错了。齐保，明日你去把四公主喊过来，朕要派她去江南处理瘟疫。”
齐保见此，才深呼吸一口。既然四公主要去江南，那六公主也就安全了。
齐保恭敬的打开门，道了一句：“皇上，六公主到了。”
屋里是一个套间，外边有一个吃饭的大厢房，里面则是一间小卧室。两个房间用一块长条的牡丹屏风图阻隔。
屋里然着熏香，裴程坐在桌子的正席上，桌前摆了几个菜，当叶星羽进来时，他抬起头笑吟吟道：“霜霜，许久不见啊，瞧着瘦了不少。”
叶星羽冰冷的看着裴韵，站在门前，没有往前动。他讨厌裴韵那个假惺惺的表情。
叶星羽从明州死城回来以后，连续做了好久的噩梦，只要到晚上，他就会想起在城里发生的事情，有太多人饿死在他面前，有太多人为了一点吃食自相残杀，那个月的痛苦，让他咽不下米，喝不下粥。而眼前的人却能在明知故问的情况下，轻描淡写的说一句，瘦了。
“裴韵，你要和我说什么。”叶星羽冷漠道。
裴韵皱眉，他放下碗筷，神色微凉道：“我想和我的皇妹叙叙旧，不可以吗？”
叶星羽道：“六公主已经死了，皇上忘了是您亲手操办的葬礼吗？需要我告诉您公主坟在哪吗？”
齐保在一旁直接给跪下，两个人说话都带着浓浓火药味，他真怕两个人又打起来。
裴韵倒是没有动气，他反而起身替叶星羽拉开了凳子，“还在生朕的气？已经过去三个月了，朕已经向你赔礼道歉了。”
裴韵显然没有在意叶星羽的语气失礼，继续说道：“齐保你怎么又跪下了，是觉得六公主吓人可怕吗？”
齐保被点了名，埋头在地上抖了一抖。叶星羽见状往前走，只能坐下。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清炖肥鸭，奶汁鱼片，鸡丝银耳，都是大菜。他的心里有一股反胃的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