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拽了拽书包带子,低下头,稍长的额发挡住视野,隔绝了蓝天,一双碧蓝色眼眸就此暗淡,只装着脚底灰蒙蒙大地。
温地和洛汀走在他身侧,他们仨关系要好,尽管嘴上总是磕磕绊绊,但还是要在一起。
温地叽叽喳喳地说着所谓远大理想,洛汀偶尔出声泼点冷水,叫温地别太得意忘形。
街市混沌,像是一块揉了各种颜色而变得脏兮兮的面团,污浊的背景音里,他行走于此,一声不吭的,突然大步跑了起来。
“喂,览星,你跑什么啊?”温地览星被甩在了后面,他感觉莫名其妙的同时,还有点说不出口的害怕。
“再不跑就要淋成落汤鸡了!温地你这个大傻子!”洛汀也在跑,她飞快地超过温地,还扭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温地楞头鸡似的在原地呆住,伙伴们背影越来越远,他脚底生了根,这会功夫,被甩下一大截。
他们要走了,,他们要丢下他走了……温地嘻嘻哈哈的脑袋一向只生产鬼点子和怪笑话,此时突然钻入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简直比天塌了还要让他感到恐慌,他猛然反应惊醒,急忙跳起身,失惊打怪地追跑,嚎叫道:“你们这是抢跑,不准丢下我!”
是艾尔丢下了览星。
艾尔从不加入任何帮派,长着一张不良凶恶的脸,但是名副其实不掺任何水分的好人,他这辈子跟人结下梁子,也是为了他儿子。其实也不算什么血海深仇,跟胡利那小子打了一架,更准确说,单方面揍了他,下手失了分寸,断了鼻梁骨、肋骨以及右胳膊。
这事要真论对错,确实是那小子不是,但艾尔此举也有些过分,因为胡利是出卖色相的那类人,如此,基本就是断人财路的做法。
邻里断案断得荒谬,艾尔才不服气,他抗议道,胡利那个混账,竟然敢把览星拉过去陪客,他儿子虽然是捡来的,但好歹他艾尔也算是清白人家,一穷二白但是清清白白,接受的都是正统教育。
他儿子长了张漂亮脸蛋,就是不怎么会笑,一双宝石似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人,艾尔又觉得,不笑还好些,免得谁都觉得他好欺负。
他都不在乎览星笑没笑,胡利那家伙竟然想要他儿子去陪笑!
开什么玩笑。
他气呼呼地抡起粗壮的胳膊,又差点把胡利刚架好的鼻梁弄得二次塌方。
艾尔对人做事有分寸知底线,他不会因为玩笑话,去把自己灌成一只沉甸甸的酒壶,跳上车,跑去城外。
……
落日浅淡,天角聚齐一块阴沉的乌云,它恍若一张吞噬虚假的口,撕扯吞咽去所有光亮,把腌臜的世界真相披露。
悬川侧首看去,览星还在维持侧首的姿态,固执地盯住被黑墨吞噬的天边。
……没有落日了。
悬川张了张嘴,没忍心说出口。
“悬川哥,我有些害怕。”览星突然说。
“怎么了?”悬川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我听说,上一批的人……其实没有进入内城。”
“什么?”
“他们好像,”览星说的很困难,“他们都被杀死了。”
悬川顿时想到了那个学长,裴谌所说的“彼此的敌人。”
“我带你去内城。”悬川一把抓住览星的肩膀,他从未如此急切地要做一件事,“览星,你相信我。”他眼神专注,不像在唬人。
我带你去看一看内城,我也得带你去找更好的医生。
悬川黑色的眼睛在冥暗日暮下,像夜晚的星星一般灼灼发亮,览星看得愣神。
“……悬川哥哥,你真好。”他满肚子的话涌到嘴边,滤过嘴唇,只剩下干巴巴的一句“真好”。
他突然有些讨厌自己的口不由心,嘴巴笨拙。
“那蝉怎么办?”览星小心翼翼问道。
“不管了,下次再说。”悬川任性地挥挥手,随它去。
车一路朝向城市。
悬川把览星藏在后座,看守的人见是他,眼神警惕,他示意悬川停车,扫描仪发出滴滴的响声,下一秒,他手上的枪支对准了后座。
“什么东西?”
“活体样本。”悬川胳膊搭在车窗上,有些着急道:“麻醉快过了,你们要检查吗?”
“……”那人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枪虽然放下了,但没有立马放人。
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看一眼。
但那可是虫子。
“放他们走吧,估计都是这题,刚刚不还进去一个?你不嫌恶心,我可不想跟人形蛞蝓大眼瞪小眼。”另一个卫兵见他磨磨蹭蹭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催促道:“你赶紧放他们走。”他还要吃夜宵呢。
别倒人胃口。
拦车的那家伙估计也想到了刚刚过去的那只长着人脸的鼻涕虫,他哆嗦了一下,摆了一下手,搓着胳膊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