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笼罩大地,陈县城中灯火闪烁。
若说光亮聚集处,当属昔日楚宫为最。
只是在那灯火映照下,有一股凄凉哀伤的情绪在弥漫。
项羽的头颅在下午送到了陈县,悬首于市,供人观看。
陈县的楚人鲜少有人为这位西楚王流泪和悲伤的,相反有许多人拍手叫好。
项羽死了。
他们接下来就可以毫无负担的归降唐国,而且还不用怕西楚打回来报复,睡觉都能睡得踏实。
究其原因,还是项羽在陈县没有根基,没有任何群众基础。
项梁在陈县当了几个月王,再加上他是项燕的亲儿子,多多少少能得到一些人的认同。
项羽则是才登基几天就率兵前往北边阳夏和唐军大战了,对城中的楚人来说,这个楚王对他们无恩无惠,就只是一个名字罢了。
甚至连项缠都不如,项缠好歹一直坐镇陈县主政,在城中多有影响力。
故而楚人和唐国驻军多为项羽之死感到高兴。
真正为其悲哀的恐怕就只有宫中的几个女子了。
“大王,大王……
虞姬坐在案前,看着眼前铜镜里倒映出的人影,不免泪眼婆娑,心中哀恸。
项羽昔日最为宠爱她,两人常耳鬓厮磨,多有欢乐。
可现在项羽战死,只留下她一人了。
虞姬拭去泪水,起身将木案放置木梁之下,悬长帛于梁,将其束做环状。
她的眼中闪过决然,轻轻低语着。
“唐军已略地,四野皆吴旗,大王人已殁,贱妾何聊生。”
项王既死,虞姬也当相随。
只是当她将头放入帛中,闭眼的时候。
脚步声从后方快步接近,木门被一双手掌推开。
“夫人,你也不想令兄遭受牵连吧?”
卢陵站在门口,眯着眼打量虞姬的动作。
虞姬是大唐镇北将军虞子期的妹妹,唐王对其多有关注,并命卢陵好生看视,勿要让虞将军失去亲人。
唐王嘱托,卢陵自是上心,宫中侍女多有他耳目,在虞姬搬动木案发出声响时,便有人将事情紧急通知了他,故得以在危急时刻赶到。
而听到身后传来的“令兄”两字,虞姬身子一颤,僵在了原地。
“吾闻夫人跟从项羽,是自其渡江后,距今尚不到两年。项羽多率军在外征战,加之其帐中美人并不少,真正能与夫人相守的时间能有几月?”
卢陵平静问道:“而夫人双亲早亡,由虞将军抚养长大,此十余年来生活之艰辛与兄妹情深,夫人心中可还记得?”
“今虞将军顺应天时,归附我大唐,率军攻取太原、雁门、云中等郡,又在边塞大败胡人,屡立战功。吾王对虞将军颇为赏识,任其为我大唐的镇北将军,统数郡之兵,为一方大员,何其风光?照眼前形势,虞将军日后或许还能封侯拜相,让虞氏世代风光!”
“可就在这对虞氏最为重要的时刻,夫人却要为无多少感情的项羽殉死,你这一死倒是轻松了。但虞将军呢?他可是只有夫人一个妹妹啊,一母同胞,血浓于水,若是夫人死去,不知虞将军该何等伤心。”
虞姬漂亮的眼睛里满是迷茫。
卢陵的话像是一杆利箭,深深的扎在了她的心上。
和历史上发生在汉五年的霸王别姬不同,这时间点的虞姬跟随项羽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还不到两年。
这里面还基本是聚少离多,再加上其他美人的分宠,她和项羽真正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就几个月。
几个月的感情有多深?
至少不如将她一手抚养长大的虞子期深。
那是养了她十多年的亲哥哥啊。
“兄长……兄长……”
虞姬痛苦的低语着。
卢陵见状,继续追击道:“且夫人为项羽殉死,吾王听闻后是否会担忧虞将军对我唐国的忠诚?虞将军沙场浴血奋战之功劳苦累,或许都可能被夫人今日之举动毁去,整个虞氏的未来也将受到夫人影响啊!”
“虞夫人,想想令兄,想想虞氏,值得吗?”
卢陵声音诚恳,发出了最后一问。
一母同胞的兄长。
虞氏家族的未来。
这两样东西重重的压在虞姬的心上。
和这比起来,她和项羽那数月的恩爱好像也就没什么重要了。
“项王,对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