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县城外,有一军营。
在吴广东征楚国时,这里长期驻扎着一支两千人的军队,扼守要道中枢,保证前线军队的粮道不会断绝。
营中有几处军帐,常被唐卒持戟守卫。
吴广走到一个军帐处。
还未进去,就闻到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臭气。
帐外看守的几个唐卒全都面露苦色,只是因唐王前来,他们不好像平日那样离这营帐远一些。
随行的文秀也闻到了这味道,脸色微变,向吴广劝谏道:
“范增不过是一败军老朽,大王怜他年老,饶其性命。可此人不知好歹,为项氏效忠而死不投降。今日他患了恶疾将亡,又求见大王,臣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前去相见,万一他的恶疾有损大王之体,就不美了。”
“疽发于背,乃是体内之疾,无碍的。”
吴广摇了摇头。
范增是年纪大了,再加上听闻项羽垓下战死,心情抑郁,导致愤懑而患疾,最终引得背上恶疮发作,这才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恰好吴广率军回到蕲县,范增听守卫的兵卒在外面谈论,便请求见吴广一面。
背上生疮,并不是什么恶性传染病,吴广倒是不害怕。
范增作为历史留名的人物,项梁、项羽的谋士,在这时代也算是一杰出人物,其人将死,吴广见他一面倒也无妨。
他让兵士捞开帐帘,大步走了进去。
这处军帐不算小,木床被褥齐全,和司马级别的待遇一样。
吴广对于俘虏,特别是像范增这样高级俘虏还是很优待的。
范增趴在床上,因为疼痛而轻轻的叫唤着。
帐中还有两个侍从,他们已经用布搭在了范增的背上,以遮掩那骇人的恶疮。
见唐王进来,侍从慌忙下拜行礼。
吴广抬手,让他们起身。
范增听到声音,勉强撑起脑袋,用那双晦暗的满是眼屎的眼睛望过去。
吴广站在门口,身后的光从他身后照进来,从范增的角度看去,那就是一个被光芒所环绕的男人。
一时间,范增有些失神。
直到吴广从光芒中走出来,与他隔了数步,面目尽显,范增才回过神来。
他咧嘴道:“唐王风采依旧,只是恕老朽有疾在身,不能向唐王行礼了。”
“范公乃长者,无需客套。”
吴广摆了摆手。
这时他也被帐中臭气熏的有些不舒服,径直问道:“范公欲见寡人,不知有何赐教?”
范增将死,在死前请求见吴广一面,肯定是有话想说。
范增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再度打量了吴广一眼,这才道:“大王想做皇帝,想做秦始皇那样的人。”
“胡言!我家大王乃是天下反秦之首义者,是覆灭暴秦的大英雄,是天下有名的仁义君王,岂会做秦始皇那样的暴君?你这老朽,安敢在此胡言乱语!”
文秀大声呵斥,怒不可遏。
秦始皇。
在这个时间点可不是什么好形象,在大部分人眼中这位就是实打实的暴君。
范增用秦始皇来比吴广,这是赤裸裸的骂人啊。
不仅是文秀发怒,就连那两个帐中的侍从,也对范增怒目而视。
吴广倒是没生气,反而因为这句话来了些兴趣。
他挥手道:“尔等先出去吧。”
“大王……”
“出去吧。”
“唯。”
见吴广语气坚决,文秀只能带着侍从、近卫走了出去。
帐中只剩吴广和范增二人。
短暂的沉默后,范增笑道:“大王以反秦起事,号称仁善,据燕赵并关中,得天下之大半。今又得韩魏仆从,灭东西二楚,下一步大概就是发兵攻灭齐国,再顺手占了韩魏之地,之后就可效仿秦始皇,称作皇帝,成为天下至尊了吧?”
吴广没有否认,他淡淡道:“范公欲见寡人,莫非只是想以此讥讽寡人?”
范增长长的吐了口气。
“讥讽谈不上,老夫这段时间因疾而卧榻,不能动弹,便常思索天下之事,对大王的功业越发明晰,甚至感到惊骇。”
“秦并天下,乃是续祖宗之业,以五百年之国,数代秦王之奋勇才能做到亡灭六国一统天下。而大王却是布衣之身,起于微末,一年亡秦,又一年而据天下之大半,统一天下怕是也就这两年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