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铭屿回想起最初面对磨难都依然坚韧的池隐,再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自杀而气息奄奄的人,他更加意识到自己的残忍。
陆展说,他把池隐摧毁了。
他原就已经支离破碎,没想过要活得多么快活,只不过是努力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苟延残喘。可章铭屿却温柔地将他一片一片拼凑起来,将他视若珍宝,任他沉浸其中,让他做了一个最美的梦,然后又恼怒于他身上本就存在的裂痕,而再次将他狠狠摔在了地上。
可这一次,池隐被摔得粉碎,他没办法再被拼凑起来了,他已经粉身碎骨,再没有能力接受这个世界了。
也许在章铭屿出现之前,他原本不觉得这个世界有多么灰暗的。可章铭屿带来了光亮,让他对这沉在黑水里的世界多了点期冀,然而那一点点星火猛然熄灭,世界变得更黑,更让人绝望。
黑水之下,痛苦深渊以百倍千倍的速度反噬过来,将池隐吞没其中。
然而这些,章铭屿却不懂。
也对,他们本来就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章铭屿站在云端,池隐躺在泥土里,原本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只因为一张不经意间看到的照片、一个无聊至极的晚宴而有了关联。
可想来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就连天空和大地,都能通过雨滴而交汇在一起,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池隐昏迷不醒的那几天,陆展每天都会定时过来看他。作为池隐的心理医生,他对现在这种情况并不觉得有多稀奇,只是每一次过去,都能看到章铭屿坐在病床边上陪着那人,他握着池隐的手,偶尔会跟他说几句话,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
这样的场景,陆展也不觉得有多深情。只不过章铭屿握着池隐的手,让他想起两年前也是这个男人将池隐带到他面前,一脸郑重地恳求自己,一定要尽全力帮帮池隐。
那时的深情,也会是假的吗?陆展不知道,他是心理医生,但也是因为这个身份,他更加畏惧人心。
池隐不能说话,并不是生理上的问题,章铭屿带着他去了四五个着名的医院检查,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可能是心理问题。
陆展花了接近一年的时间,一个星期两次的治疗,他已经几乎快要完全治好池隐了。
可其实这只是错觉。
那个人最幸福的时候,最痛苦的时候,都在努力练习说那三个字,就好像说出来就可以得到一切,说出来就一定能够如愿以偿。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陆展对于他这个特殊的病患,始终都带有一丝怜悯,尤其是当他知道池隐自杀的消息时,他更是难受到仿佛是自己也跟着死了一次。
好在,池隐在昏迷第三天之后就醒了。
他醒来的时候,陆展并没有在医院,是章铭屿打电话过来,语气不复从前那么沉静,压不住的惶然浸满嗓音。
陆展到了医院,看了情况才知道章铭屿为什么慌成那样。池隐竟然记不得从前的事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陆展到病房看他,开门进去就见到他坐在那里,安静看着窗外,听到动静转过头来时,一张脸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他那双曾经灵动过、黯淡过、明媚过、失落过的眸子,如今只剩下茫然,朝陆展看过来的时一点波澜都没有。
等他走出病房时,章铭屿急切地开口问,“他真的记不起来了吗?是不是他在骗我,他……”
陆展有些头疼,压在内心的焦躁和隐怒此刻终于发泄了出来,“你觉得里面那个人的样子是装得出来的吗!”
他几乎快要忍不住对章铭屿动手,嘶吼出这句话后,陆展连嗓音都开始哽咽,“你觉得经历了这么多,他还会是完整的吗?!”
章铭屿在这声怒吼里脸色惨白,他茫然失措地看着陆展,一副被打击到无法接受的样子。
可里面那个人呢……他醒过来了,可是宁愿记忆全部舍弃的清醒,只是再一次说明他当初到底有多么绝望。
陆展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情绪,他的表现已经失常,在沉沉呼吸了几下之后稳住声线,冷漠地看着章铭屿,“你要是还对他有一点点感情,那就不要再逼他,也许忘记你、忘记所有才是最好的选择。”
章铭屿浑身一震,目眦欲裂地看着陆展,他的瞳孔在细细颤抖,几秒后咬牙切齿地道,“我不同意!”
“你要逼死他吗?!”陆展忍无可忍,“你就那么恨他?”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他就这样退出去……!”章铭屿恐慌到了极点,这不仅仅是因为陆展的话,还因为在池隐醒过来后,他朝自己看过来的,那么陌生的目光……
陌生到好像自己只是病房里可有可无的存在……
“我不能失去他……”喃喃出声的,是几乎带着啜泣的哽咽声,章铭屿低下头,泪痕从他的脸庞滑下,“我没有想过要失去他……”
陆展对此无动于衷,他在这场错综复杂的戏里一直都只不过是旁观者,即使看到了章铭屿的泪水,也只觉得那是鳄鱼的眼泪。
池隐被他逼成那样,都从没有在陆展的治疗中哭过,章铭屿凭什么哭,他哪里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哭?
“我只是他的心理医生,我的所思所想都只为他考虑。章先生,如果你对他还有一丝怜悯,就不要逼他。医生说也许是他额头的伤让他记不起来,失忆或许只是暂时的。那么,请你不要在他失忆的时间里再伤害他了。”陆展转过身,不再面对章铭屿,他的语气很淡,可一字一句说得语重心长,“虽然我没有陪伴他走过一生,可我知道,他这辈子的经历,很少有真正快乐的时候。现在好不容易他都忘记了,就请在这段时间里,给他一些美好的时光吧。”
两个人的对话结束,章铭屿缓了很久的情绪才鼓起勇气回到病房。
他要做好心理准备,才能去接受池隐看他的那种陌生目光。可是当他回到病房时,池隐再次睡着了,他微微蜷缩着身体,侧卧在病床上,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脆弱无助,双手不安地抓着被褥的一角,好像生怕别人会伤害他。
章铭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他检查了一下池隐额头的伤,确认没有沁出血后在慢慢坐在了床边,细细凝望着池隐的睡颜。
在这次事故之前,他有多久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池隐了……?
他们之间的所有甜蜜,在结婚当日就画上了句号。他许诺过池隐要给他一辈子幸福,可婚姻却变成了他们感情的坟墓。
结婚当天的夜晚,一直视他为眼中钉的严榛是如何讥讽着将那段性爱视频发到自己面前,他毫无防备的打开,世界在那一刻碎成齑粉。
昏暗的视线中,池隐被镜头外的其他男人干得发出无助的呜咽,他紧闭着眸子,痛苦却又欢愉地发出沙哑的呻吟,身体被插得随着对方的动作不断摇晃。
“我的好弟弟,你的哑巴新娘在床上骚成这样,你今晚可真是要好好享受一下。”
“没想到他和我睡过是么?他在我大学时候都被我睡腻了,只不过跟你装纯而已。”
“你听一听,他自己叫得多骚。”
“你不是有洁癖么?我用过的鸡巴套子,你还会再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