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完用、秦睡虎、杜俨、于心、傅海主,还有一个莫名其妙就成了桐叶宗祖师堂嫡传的外乡人王师子。王师子是金丹境瓶颈剑修,并且很快就会在此破境。
这几个年轻人,就是当时极力坚持要留下左右的桐叶宗“孽徒”。就连那个当年差点儿因为左右剑心崩溃的李完用,也是同样的选择。
至于桐叶宗宗主、仙人境剑修傅灵清,早已战死。若非如此,大概如今的桐叶宗祖师堂香火已经半点不剩,彻底断绝,就换了个都不知道能够流传几年的好名声。
桐叶宗新任掌律老祖师打开山水禁制,来到那处占地不过方圆十数里的破碎遗址,相较于当年那座完整的小洞天,破落户得令人发指了。
老人没有继续往前走,那六个年轻人,有些人继续潜心练剑,有些人则抬头望向他,视线中有仇恨,有悲苦,有不解。老人没有解释半句,反而还有几分故意为之的神色不善,好像此次前来,只是防止这些宗门叛徒有任何不轨谋划。老人只是扫了几眼,很快就转身离去了。
一座宗门彻底分裂,一方是惜命的老不死,一方是不惜一死的年轻人,相互对峙不说,以至于到了自相残杀的地步,也算浩然天下和蛮荒天下都看在眼里的一个不小笑话了。只是桐叶宗自中兴之祖杜懋身死道消开始,就一直没少被看笑话,习惯就好。
老人倒是与许多桐叶宗老修士不太一样,他其实是不那么怕死的,境界瓶颈难破,皮囊腐朽不堪,魂魄如风中残烛。既然连死都不怕,那就总得做点什么更不怕的事情,比如为桐叶宗留下点真正当得起“传承”二字的香火。身后那些年轻人就是。
但是要他们能活,就必须先划清界限。若是以后蛮荒天下胜了,赢得了整座浩然天下,那么他们这些孩子,终究还是有机会重新出山、将功补过的,退一万步说,也能在桐叶宗潜心修行,得个安稳的山中久居。蛮荒天下那些妖族,推崇强者,只要你们境界高了,天大地大,说不定真要比在浩然天下修行更自在。可若是蛮荒天下输了,退回剑气长城以南的那座蛮夷之地,他们到时候一样有的选择。
他这个桐叶宗祖师堂如今年纪最大的一个将死之人,能为那些挂像祖师做的事情就只有这么多了。
这些愿为宗门荣辱慷慨赴死的年轻人,最最死不得啊。
桐叶洲南部玉圭宗,才当了没多少年一洲仙家执牛耳者的玉圭宗掌律老祖已经战死,连那昔年的可爱刘小姑娘、后来的华茂姐姐,都战死了。哪怕以后祖师堂还在,又有几个人会骂自己?如此一来,不会寂寞吗?老子姜尚真,一定会寂寞得要死啊。
一道身影突兀现身,硬扛了一个守株待兔的飞升境大妖一记道法,狠狠撞入宗门最后一道山水大阵当中,一个起身掠向九弈峰。趁着暂时没人住,正好拿来练练手。
姜尚真吐出一口血水,给老子起剑待客!
九弈峰山崩地裂,最终出现无数枚棋子,九座剑阵九把飞剑。
荀老儿,再往上吃了更多香灰的老祖师们,别怪我败家,老的死了个七七八八,自家那些年轻人真扛不住了!
宝瓶洲。
风雪庙剑仙魏晋,与北俱芦洲北地剑修第一人白裳、清凉宗宗主贺小凉,一起赶往西岳地界。至于贺小凉那半个大师兄的老舟子,早已告辞一声,独自去了老龙城。
在大骊王朝授意安排之下,他们这拨顶尖战力负责帮助宝瓶洲镇守西岳地界,据守该处对敌对方大妖即可。
这三位,关系微妙,魏晋与贺小凉,贺小凉与白裳。
尤其是魏晋,原本已不喝酒数年,如今又偷偷喝上了风雪庙酿造的酒水,好像重新变成了那个骑驴挎酒壶的江湖人。
至于贺小凉的清凉宗,因为一个徐铉,与徐铉师父白裳的那桩恩怨更是两洲尽知,白裳曾经放出话来,贺小凉休想要跻身飞升境。这就使得魏晋与白裳,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位剑仙,关系也跟着微妙了几分。
魏晋都要忍不住骂那头绣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就非要把我们三人凑一堆?
重逢后,贺小凉一直对魏晋礼数周到,并不刻意疏远,可越是如此,魏晋便更要喝酒。原本心情很一般的白裳,发现此事后,反而难得有些笑意,心情不错。
中岳地界,山君晋青,如今除了现出一尊巍峨金身法相,为国师护阵白玉京之外,真身则经常去和阮邛打交道,两人是老友了。
朱荧王朝曾经是宝瓶洲剑修最多之地,阮邛作为一洲魁首铸剑师,与本就是山君出身的晋青当然不陌生。
身为大骊王朝首席供奉的阮邛,多年之前就早已将看家本领的铸剑术,向大骊铸剑修士倾囊相授了,只是这会儿还需要他亲自铸剑,是为那些地仙剑修铸造相对称手的佩剑,只是不用太过追求品秩,此外还需要分出小半精力,去往一座座剑炉,为其他铸剑师查补铸剑的缺漏。那些相当于不记名弟子的铸剑师,则为所有中五境剑修打造长剑。至于还是下五境的剑修坯子,根本没资格赶赴战场,不但如此,大骊还严令这些剑修不许离开各自师门,他们无一例外,都被长辈直接禁足了。本就舍不得他们去送死,更有大骊律令在,何乐而不为。
宝瓶洲的剑修坯子,哪个不是昔年北俱芦洲调侃的那句“草窝里的金疙瘩”?当真比不得北俱芦洲那般“出手阔气”。
不过如今宝瓶洲的山上修士,对北俱芦洲是真服气了。事实上,北俱芦洲修士,尤其是剑修,对这个原本印象中只比皑皑洲稍好的小小宝瓶洲,也改观极多。敢死是真敢死,能打是真能打,以前是真没发现这个南边的小邻居,如此……像我北俱芦洲!整座浩然天下最像的,没有之一!
书简湖真境宗宗主韦滢、首席供奉刘老成、供奉刘志茂,一座宗门足足三位上五境,联袂去往海边云林姜氏。
除此之外,道家天君谢实带着一大拨剑修之外的北俱芦洲练气士,也已身在云林姜氏。其中就有在剑修如云的家乡大洲都能被公认为“玉璞境战力相当于仙人境”的袁灵殿。袁灵殿是火龙真人高徒,指玄峰一脉的开峰祖师。
还有个明明是仙家门派,却有个无敌神拳帮江湖称号的老帮主。老帮主则遇到了旧友刘老成。刘老成曾是书简湖唯一一位玉璞境野修,如今则变成了真境宗谱牒仙师。世事难料,不过如此。
见到好友刘老成之后,老帮主依旧江湖气概,两人一起喝了几次酒。最后一次喝酒,刘老成实在忍不住说道:“荀老前辈就这么走了?”
老帮主高冕灌了一大口酒:“那一尺枪,本事不大,胆子不小,又运道不济,还能咋样?”
高冕沉默许久,抬起酒壶,向南边倒酒,喃喃道:“老弟,你这桐叶洲一尺枪,在老子这玉面小郎君面前,从来不硬气,不承想死得却这般硬气,早知道当年就多给你几个笑脸,多说几句好话了。”
大骊京城。
比商家更早入局的中土墨家,主脉旁支都已先后押注宝瓶洲墨家修士,依旧在为大骊王朝打造一座座山岳渡船和一艘艘剑舟。
大骊王朝生财有道,范先生更是如此。
昔年最好好先生的大骊户部尚书,被笑称为谁都敢捏上一捏的软柿子尚书,如今成了大骊庙堂上脾气最差的一个,兵部尚书都敢骂,看架势,对被其视为仇寇一般的工部尚书别说骂,都敢打。每次与品秩相同的工部尚书见面议事,户部尚书一见面就先骂他个狗血淋头,谈完事情,再骂一通,不过工部尚书往往早已起身快步离去。
大骊京城原本只是在同一条街上的六部衙门,早已临时开辟出一大块地盘,将所有衙门聚拢在一起,相互串联起来,各部官员只要公务在身,走门串户,毫无阻拦。
昔年同为大渎督造官的柳清风、关翳然,又能经常碰头了。作为关老爷子的嫡玄孙,关翳然只是在户部补缺,没升官不说,按照大骊庙堂规矩,连明升暗降都不算,所以为关氏打抱不平的文武一大堆。
不过只是藩属国文官出身的柳清风,已经升迁为工部右侍郎。大骊关氏出身、更是随军修士双重出身的关翳然,不但只是在户部补缺,好像关老尚书一走,关翳然就刻意撇清了自己与吏部衙门的所有关系。这些年逢年过节,关翳然从不主动登门拜访那些担任吏部要职的叔伯辈,甚至对爷爷辈的,他都架子极大,依旧不去问候。据说有个早已离开吏部二十多年的昔年老侍郎,卸任前都辗转别部担任三年尚书了,且一直将关翳然当亲孙子看待,在京城家中闲散多年,关翳然这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还是不去拜访。老人去年正月初二那天,在自家大门口等了许久,最后还是没能等到喜欢嘻嘻哈哈没个正行的关翳然,老人气得用拐杖狠狠敲着地板,大骂关翳然不是个东西,小王八蛋不是个有良心的东西啊。老人转身之时,心中却埋怨关老尚书心太狠,实在心太狠,哪有这么欺负自家孩子的。
意迟巷,一个卸任官身多年的老人,这些年就是忙着含饴弄孙,反正家里几个晚辈还算有点出息,都不丢人,走在意迟巷和篪儿街,不用低头缩脖子。
老人今天拉着孙子一起在园散步,刚刚开始跟家塾夫子学认字的孩子,突然稚声稚气地跟老人说道:“爷爷,咱们有那么多山上神仙,蛮荒天下的畜生也有那么多大妖,双方就不能只是在天上神仙打架吗?等到天上打完了,地上再开打。到时候打起来,我力气太小,帮忙就算了啊,户部不是缺银子吗,我就把压岁钱都捐出去,我爹不是经常挨户部官老爷的骂嘛,给了钱,总不好意思再骂我爹了吧?二十两银子呢!”
这里边的学问太大太多,老人只能拣一些孩子听得懂的说,打仗不是过家家啊,咱们不光是山上的神仙不能怕死,山下的更不能怕,谁都不能怕死啊,不然就会是第二个桐叶洲。到时候咱爷俩就要搬家喽。可能是真的搬家,带上些家当,带上些圣贤书,却也可能是脑袋搬家。
只是最后这句话,与一个孩子说什么。别说孩子会被吓到,自己何尝不是每每想到那个最坏的结果,便会吓到自己?得喝几口老酒压压惊。
如今大骊准许官员辞官,家产拿出一半充公,剩余一半,若是足够支付乘坐跨洲渡船,只管北渡北俱芦洲避难,大骊绝不阻拦。钱不够,还可以借。户部官吏以及随军修士,会一同亲自登门清查所有账本,胆敢瞒报漏报,只要超过真实家产一成,对不住,家产一律充公,无论老幼,举族流徙。如今大骊正是用钱用人之际,缺钱也缺人。
暂时未被战火殃及的宝瓶洲各处,江湖和民间,私自引发十人以上械斗者,不问双方缘由,斩立决。修道之人作乱一方,斩立决。
没有修士和妖族参与的山下动乱处,处置不力者,当地官府衙门连坐获罪,再将藩属国的刑部尚书直接枷送到最近的五岳或是储君之山。有修士和妖族参与其中的所有厮杀,按照不同宗门、仙府品秩,所有仙家山头,分作三等,从低到高,分别管辖方圆三百里、千里和三千里辖境,不管见到还是未曾见到动乱,一旦无法将作祟者当场追捕或是斩立决,同样连坐获罪。怕那无妄之灾?那就散开山上所有谱牒仙师,去日日夜夜盯着整个师门周边的动静!已经不用去战场厮杀了,难不成连自家山头家门口附近的一地安稳,都照顾不住?这样的山上神仙,不当也罢。
无论境界高低,一洲所有山泽野修,都可以向五岳、储君山神以及各藩属礼部领取一块大骊刑部刻印的巡视牌。得此玉牌,按照境界高低,可在各自辖境内行走无忌,同样也可以为谱牒仙师查漏补缺,他们一有斩获,就可以领取神仙钱,只要在秘档上积攒了足够份额,就能够换取大骊军功,到时候是捞个藩属国的礼部官职,还是凭此退往北俱芦洲,皆是自由。
山泽野修,不愿赶赴战场者,大骊铁骑和各地藩属一律不许强求。
但是各地山水神灵,胆敢擅离职守,藩属君主到整个礼部,一律按律问责。
山上谱牒仙师私自运作,擅自剔除谱牒名字,一经大骊和藩属查实,整座山头祖师堂连坐,掌律祖师斩立决,其余修士全部流徙南岳地界。
小朝会刚刚结束,大骊皇帝宋和在御书房赶紧闭目养神,马上还要接见一拨拨的六部大臣,各有要事,需要他最后定夺,然后向大骊朝野颁布旨意。
宋和想起了既是先生又是国师的崔瀺的一番言语:今日种种大骊崔瀺之不近人情,刻薄藩属,以后陛下稍稍变动,施政松弛几分,便是未来大骊宋氏之民心民意所向。总不能让陛下失去了至少半洲山河,还得不到各国史书上的几句好话。书里书外,全是美誉,只管放心。
大骊藩属彩衣国胭脂郡附近。
昔年阴气森森的雨夜鬼宅,如今的山水灵秀之地、仙家府邸。
她伸手扯住他的袖子,轻轻摇头,只是说不出口那份私心,说不出那些她自知不对的道理。可她就是不愿意他去老龙城啊。
他安慰道:“夫君这点道行,够看吗?给大妖塞牙缝都不够,就是去打杂的,尽量帮点小忙,讨个心安。哪里舍得去了不回,留你一个人,会回来的,一定。”
她这才点点头,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反正不点头也拦不住夫君的。
一个有幸位于宝瓶洲中部腹地的藩属小国,一个闭门谢客多年的老夫子今天竟然难得出门晒太阳了。只不过一向儒雅的老人,今儿竟然骂骂咧咧,说:“暴虐无道,苛政至斯!亡我故国山河者,距离败亡不远矣。”
一伙市井泼皮无赖年轻人路过,为首的向一个上过几年学塾的狗头军师问道:“蒋老夫子在说个啥?难得出门露面一趟,怎么跟那宝贝儿子被人揍了似的?”读过书的年轻人轻声说:“老夫子是骂大骊蛮子管太多,喜欢动不动就杀人。”问话的年轻人疑惑道:“那到底骂得有没有道理?”读过书却绝不能算是读书人的那个年轻人,好像也不是特别确定,只说:“有的吧,咱们蒋夫子学问很大的。”想到这里,年轻人看了眼蒋老夫子转身的背影。
蒋老夫子学问很大,就是他那个儿子真不是个东西,喜欢赌钱,欠了钱就装死,有次赌铺真急眼了,就痛打了他一顿,绑了起来,还是读过书的年轻人去帮着求的情,还了赌债。因为蒋夫子的学生之一,刚好是他的学塾先生。他读书是读不出来,但是那个学塾先生,还是让他很敬重的。当年学塾先生没少骂没少打他,少年时他还颇为愤懑,嫌先生管得多,只是年纪稍大,便越发觉得对不住那位先生了,所以顺带着对夫子的先生,一并敬重了几分。可蒋老夫子的儿子,真不是个东西,好心帮了忙,后来却赖上了他。
为首泼皮最后自顾自点头说:“也对,现在咱们走在路上,平日里请喝酒的时候,称兄道弟的那帮官皮狗,现在看咱们就跟防贼似的,确实憋屈。”
金甲洲。
于玄位于一洲天幕高处,如今他这附近,本该是某位文庙陪祀圣贤的坐镇位置。
至于脚下山河上那个本土飞升境老修士完颜老景,都身为飞升境了,却要如市井老人一样,垂垂老矣,眼睁睁看着光阴流水一点一滴地流逝,老死老死,比市井老儿更加不如。
完颜老景作为金甲洲修士第一人,久负盛名,只是在出关之前,已经闭关五百年之久。几乎每隔百年,就有开山老祖即将破开瓶颈、与天地共鸣的小道消息流传一洲,只是次数多了,也就没人太在意了。继北俱芦洲火龙真人、南婆娑洲陈淳安、皑皑洲刘氏财神三人之后,金甲洲飞升境完颜老景,曾是浩然天下飞升境修士当中最有希望身在中土神洲便可以被视为中土十人之一的山巅修士。
至于他为何不是在原本胜负难料的家乡战场去找蛮荒天下的飞升境大妖,来个轰轰烈烈的同归于尽,或是一鼓作气打烂妖族大军,偏偏要肆意打杀家乡上五境修士,天晓得。是因为大道断绝,神魂皮囊都已经腐朽不堪,只能等死,以至于道心崩溃,心魔作祟,引来了某些化外天魔窃据心湖?是因为对中土文庙的天大束缚早已怀恨在心,怨怼已久?还是一些早已不知过去多少年的种种旧怨?反正注定已经成为一桩永远无解、不知真相的悬案。
于玄都不稀罕去刨根问底,完颜老景本来就是个性情执拗的老东西,他们双方结怨,可不算小。
如果不是碍于文庙那些烦人至极的古板规矩,于玄早就跨洲造访金甲洲了。不是喜欢闭关吗?那就干脆别出来了。
于玄低头回望一眼金甲洲中部偏北,唏嘘不已,好个贾生好手段。读书人心眼坏起来,真真可怕至极。
桐叶洲的镜水月,让老人脚下金甲洲中北部几个宗字头仙家门外,清楚可见。好一个桐叶洲的众生百态。
于玄降落人间,根本不敢以阴神远游,在这大半山河都已归蛮荒天下的金甲洲,找死吗?
他于玄会些符箓一道的雕虫小技,是那中土十人之一,又如何?那贾生连白也都要杀!
占据浩然天下半壁江山的中土神洲,有誉满天下的中土十人。人间最得意、诗仙白也,独一份。其余九人大致分成三档。未必当真就准确,只是相对流传最广。
龙虎山大天师,天下兵家修士之砥柱,符箓于玄。
白帝城郑居中,女子武神裴杯,开宗立派的一头大妖。
墨家巨子,被誉为能够一人攻城的特殊存在。相传只要没有其余九人之一坐镇,任何一座宗字头仙家,都能够在转瞬之间就被其摧毁殆尽。
老剑仙周神芝。
怀荫。
这个榜单,自然是刻意绕过了中土文庙。
此外还有浩然十人。只是好事之徒吵翻了天,烦人不已,就连于玄都觉得太过无聊。
至圣先师,礼圣,亚圣,白也,东海观道观老观主,龙虎山大天师。这几位,是让符箓于玄这些真正位于山巅的大修士相对比较认可的。
此外就起起伏伏、来来往往了,十人加候补之类的,众说纷纭,各有各的私心和喜好使然。比如亚圣一脉的剑客阿良,剑意鼎盛,剑道高绝,出剑最为气壮山河。又比如文圣一脉二弟子左右,剑术冠绝天下。
于玄发现那头飞升境大妖已经跑了,而那两位年轻武夫都没什么问题,他反而有些揪心。咋的,真要白跑一趟,灰溜溜返回中土神洲?打杀或是重伤个十四王座之外的飞升境大妖,良心上才稍稍过得去啊。至于扶摇洲,于玄是真不乐意去蹚浑水。水太深了。我于玄又个儿矮啊。
于玄举棋不定,便打算先与两个年轻武夫闲聊几句,宽宽心。不承想曹慈一脸微笑,抱拳道谢之后,就告辞离去了,瞧着还挺气定神闲?倒是那个皮肤微黑模样挺俊俏的小姑娘,礼数更周到些,抱拳致谢不说,也没立即离开。
于玄忍不住望向南方。扶摇洲终究已经不再是浩然天下,成了蛮荒天下的山河版图。你白也,兴许不介意是不是身在浩然天下,但是对方那六头畜生,可是脚踩自家山河。
宝瓶洲那座二十四节气大阵,看似虚无缥缈无甚大用处,可其中最玄妙之处,寻常人看不出,你白也岂会不知?
一成天运。此消彼长。
宝瓶洲修士全无胜算之厮杀,凭空多出一成胜算。重不重要?旗鼓相当,五五之分,变成六成胜算?关不关键?九成胜算,变成十成胜算?与之对敌的妖族修士,要不要心颤胆寒?
白也落剑扶摇洲,此举无异于选择独自一人静候一场围杀。
不过围杀白也的大妖数量以及境界,估计就算是白也都会意外。只不过对于白也这个家伙而言,意外就只是意外,并不妨碍他出剑就是了。
怀家老儿是个顶喜欢占便宜又要博取名声的,所以去了有陈淳安坐镇的南婆娑洲。
周神芝这个臭脾气老汉,离开中土神洲赶赴扶摇洲,如何?英雄不英雄?很豪杰!就在扶摇洲沿海山水窟,杀妖痛不痛快,很痛快!那么然后呢?没了。中土十人之一,说没就没了。白白让那怀老算盘从垫底的第十变成了第九。
周神芝在世之时,是怎么说的,只要老子在世一天,就要一直坐稳第九把交椅的位置,就算给老子第八都不要,就是要那怀算盘一辈子垫底,在他头上拉屎撒尿。
六头大妖啊。万一有第七头呢?屁的万一,肯定有!
桐叶洲北部渡口,周密默默掐指心算。
扶摇洲。好名字。正好适合白也。刘叉会是第七个。
刘叉也确实在赶赴扶摇洲的路上了,并且没有刻意隐藏剑气,就在南婆娑洲山巅修士的视野之中,直接化作一道剑光远游。
周密先前给了这位蛮荒天下的大髯游侠两个选择:配合龙君,在剑气长城杀个晚辈;或是在扶摇洲,送白也最后一程。
剑客送行剑客。总比白也惨死在术法神通之下,要更加死得其所一些。
喜欢当出头鸟,那就打杀之。周神芝只是第一个。失心疯的飞升境完颜老景,则完全是另外一个极端。
确实就像先前托月山大祖所言,在倒悬山遗址处,昭告天下,你们浩然天下,不得自由久矣。谁让山巅修道人不自由?当然是儒家规矩,最可恨处是境界越高,束缚越重。飞升境离开本洲,都要与坐镇天幕的文庙陪祀圣贤打招呼,得了许可才能跨洲远游,不说蛮荒天下,就算在那道家一家独大的青冥天下,会有这般规矩?偏偏是百家争鸣的浩然天下,用种种规矩约束仙人境和飞升境。
刘叉选择第二个。
在蛮荒天下没怎么出力,那是敬重陈清都和那些剑修。总不能到了浩然天下,问过陈淳安一剑后,还是不出几剑。白也,本就是与阿良一样,刘叉最想要问剑之人。未能独自问剑又如何。刘叉倒是想要如何,可终究不能如何。
周密最后说了两句话,第一句话是“劳烦刘先生记得家乡何处”,第二句话则是“托月山有请刘叉出剑”。
在这之外,周密其实也顺便算计了陈淳安和整个南婆娑洲。
周神芝身死道消,扶摇洲和桐叶洲落入蛮荒天下之手。唯独距离倒悬山和剑气长城最近的南婆娑洲,依旧大战寥寥,不痛不痒。一旦白也死在了扶摇洲,那么醇儒陈淳安……
南婆娑洲如今既有怀家老祖率人驰援,更有剑气长城十大巅峰剑仙之一的陆芝在旁压阵。陈淳安好清闲,好一个稳坐钓鱼台的浩然醇儒。
周密停止心算,轻轻抖了抖袖子,对崔瀺笑道:“只等左右出剑击退萧愻,以学生身份打杀先生半条命,再去扶摇洲了。”
崔瀺默不作声。是左右会做的事情,左右不做,老秀才也会逼着左右去低头,去出剑。
崔瀺视线在周密更南方。
很快,那边就会矗立起一棵参天大树,一座雄镇楼。
老秀才给了一件东西,刘十六帮忙捎去桐叶洲。观道观,桐叶洲,梧桐树。
你算计你的,我算计我的。
我崔瀺不在意你算计之人事,别说是一个白也之生死,连老秀才和左右会生死又如何,一样不在乎。更何谈出身亚圣一脉的陈淳安。哪个是需要我崔瀺去不放心的。但是我崔瀺之小小算计,礼尚往来,倒要看你贾生敢不敢不在乎,能不能不在乎。
一洲三条战线都在死人,大骊国师始终神色从容,除了驾驭白玉京和飞剑斩杀大妖,就只是与那些儒家子弟讲述诸子百家的宗旨精妙处。
除了心算之外,分心与那些儒生问答,有个意气风发的观湖书院儒生不知怎的,说到了心系天下无国界一事。
崔瀺淡然道:“去他的无国界。”
全场寂静。
说这句话的,不是崔东山,是国师崔瀺。
扶摇洲,白也仗剑离开一处远离战火的偏隅学塾,旁听了一位老夫子用浓重乡音为稚子传道授业解惑。
白也环顾四周,笑容淡然。不知家乡那树李,是否白也。
原来阿爹阿娘走后,便是远游。
读书人白也,无愧此生,无愧浩然。那么,白也就此去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