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剑来(1-42册出版精校版)

关灯
护眼
第318章 龙蛇起陆
书签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这也行?”

小哑巴咧嘴一笑:“有事我担着,实在不行就还回去,反正书上也没少掉一个字。”“哟,有师父的人就是不一样,很横嘛。”

“哈。”

朱敛有次陪着陈灵均一起下山来骑龙巷,小哑巴给了他几本书,说:“帮老厨子你买的,道谢就不用了,只是别忘了去红烛镇结账。”

朱敛眼睛一亮,随手翻了几页,咳嗽几声,埋怨道:“老夫一身正气,你竟然帮我买这样的书?”

小哑巴就伸出手:“不要就还我。”却见老厨子已经将几本书收入袖中。

陈灵均唉声叹气,跟老厨子抱怨:“当初我就不建议小哑巴下山,在铺子当差,容易学坏了。”

十万大山,弟子和看门狗都不在,暂时只剩下老瞎子独自一人,今天的客人是一袭青衫,斩龙之人,如今化名陈清流。

陈清流笑问道:“听说前辈破天荒收了个开门弟子。”

老瞎子点点头。

陈清流站在崖畔,没来由地说道:“我是很后来,才知道原来钓鱼挂蚯蚓,是可以露出钩尖的。”

老瞎子没好气道:“少扯这些虚头巴脑的。”

合道星河的符箓于玄睁开眼,看到了一个腰悬袋子的年轻人,后者是当之无愧的步罡踏斗,凌空蹈虚,以一颗颗星辰作为渡口。

上古三山,掌管生死度牒。远古五岳,司职五行运转。

于玄看了眼那只不起眼的袋子,好奇一事,里边装了多少张符箓,数百万,还是千万?

今天陈灵均闲来无事,与贾老哥唠嗑完毕,就在小镇独自逛荡,最后走了一趟自家老爷的泥瓶巷,看看有无毛贼,就御风而起,打算回落魄山了,只是无意间低头一瞧,就发现来了几个生面孔的人物,瞧着像是修道之人,不过貌似境界一般。

只见那条龙须河畔,有个中年僧人站在水边,小镇上一间学塾外,有个老夫子站在窗外,还有一位少年道童,从东边大门骑牛而入。

两位年龄悬殊却牵扯颇深的故人,此刻都蹲在城头上,而且如出一辙,勾着肩膀,双手笼袖,一起看着南方的战场遗址。

陆沉转头望向身边的年轻人,笑道:“咱俩这会儿要是再学那位杨老前辈,各自拿根旱烟杆,吞云吐雾,就更惬意了。高登城头,万里目送,虚对天下,旷然散愁。”

杨家药铺后院的老人,曾经讥笑三教祖师是那天地间最大的几只貔貅,只吃不吐。

陈平安眼中所见,却是草木稀疏,剑气摇动,仿佛看到了白骨成丘山,剑气冲斗牛,一位在战场上披头散发、浴血奋战的剑修,曾经醉卧廊道,斜靠熏笼,手持酒泉杯,剑仙名士俱风流。好像看到了避暑行宫愁苗的先行一步,去即不返,好似瞧见了高魁此生第一剑学自祖师,故而最后一剑,当问祖师龙君。有早已心存死志的女剑仙周澄、老剑修殷沉,有那战场唯有一死才可释然的陶文,还有一位位原本风华正茂的年轻剑修,背对城头,面朝南方,生递剑死停剑……

陆沉看着这个脸上并无半点愁苦的年轻隐官,感叹道:“陈平安,你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替文庙立下擎天架海的不世之功,谁敢信?说真的,当年如果在小镇,有谁早早告诉我会有今天,打死我都不信。”

在那骊珠洞天,陆沉曾经带着转投门下的嫡传贺小凉,去见过诸多不一样的“陈平安”:有陈平安靠着勤勉本分,成了一个殷实门户的男人,修缮祖宅,还在州城那边购置家业,只在清明、年关时分,才拖家带口,回乡上坟;有陈平安靠着心思活络,成了薄有家产的小铺商贾;有陈平安继续回去当那窑工学徒,手艺愈发纯熟,最终当上了龙窑师傅;也有陈平安变成了一个怨天尤人的浪荡汉,终年游手好闲,虽有善心,却无为善的本事,年复一年,沦为小镇百姓的笑话;还有陈平安参加科举,只捞了个举人功名,变成了学塾的教书先生,一生不曾娶妻,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州城治所和红烛镇,经常独自站在巷口,怔怔望向天空。

陆沉竟然开始煮酒,自顾自忙碌起来,低头笑道:“天欲雪时分,最宜饮一杯。毕竟每个今天的自己,都不是昨天的自己了。”

陈平安笑道:“我又不是陆掌教,什么擎天架海,听着就吓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不过是家乡一句老话说得好,力能胜贫,谨能胜祸,年年有余,就能一年好过一年,不用苦熬。”

陆沉点头道:“小镇民风淳朴,乡俗俚语老话连篇,我是领教过的,受益匪浅。我也就是在你家乡摆摊年月不久,只学了点皮毛本事,不然在青冥天下,每次去大玄都观拜访孙道长,谁教谁做人还两说呢。”

不知是被陆沉一语中的的缘故,还是这位白玉京三掌教施展了神通,天上真就下起了雪,而且是一场名副其实的鹅毛大雪,一些在魏晋、曹峻那边城头游历的浩然外乡人,自然倍感惊喜,大雪时节,风景愈发奇绝,地广人稀风高寒,小雪封山大封河。

忙着煮酒的陆沉没来由地感慨一句:“出门在外,路要稳当走,饭要慢慢吃,话要好好说,与人为善,和气生财,吵吵闹闹打打杀杀,真心无甚意思,陈平安,你觉得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陈平安笑呵呵点头道:“此时此地此语,听着格外有道理。”

自己身边就是宁姚,陆沉那边站着个刑官豪素。

齐廷济和陆芝暂时都没有离开城头。

四位都是剑气长城的自己人。

只有这位家乡在浩然天下,却跑去青冥天下当了白玉京三掌教的家伙,是不太讨喜的外人。

所以陆沉在与陈平安说这番话之前,偷偷以心声言语询问豪素:“刑官大人,要是隐官大人让你砍我,你砍不砍?”

豪素毫不犹豫给出答案:“在别处,陈平安说什么都不管用,在此地,我会认真考虑。”

其实陆沉对于山上斗法一事,最为反感,除非是不得已而为之。比如游历骊珠洞天,又比如去天外天跟那些杀之不尽的化外天魔较劲,当年如果不是为师兄护道,不得不重返一趟浩然家乡,他才不管齐静春是不是可以立教称祖。人间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天地不还是那座天地,世道不还是那个世道,与他何干?

不过懒散如陆沉,也有佩服的人,比如岁除宫吴霜降的痴情和偏执。孙道长将仙剑太白说是借,其实等于送给白也,是一种任侠意气的自由。孙怀中作为青冥天下雷打不动的第五人,又是道门剑仙一脉的执牛耳者,一旦老观主手持太白,跻身十四境,陆沉那位真无敌的二师兄,也得提起精神,好好干一架。

至于老大剑仙陈清都,在此以一人之不自由,换取剑气长城在五彩天下未来千年万年的大自由,何尝不是一种人心大自由。

而陈平安以隐官身份,合道半座剑气长城,身不由己,心不退转。

陆沉唯一的惋惜,就是陈平安未能亲手斩杀一只飞升境大妖,在城头刻字。不管陈平安刻下什么字,只说那份字迹和神意,陆沉就觉得光是为了看几眼刻字,就值得自己从白玉京时不时偷溜至此。

陆沉给陈平安递过去一碗酒:“看先前你坐而论道的那份气势,跻身仙人境有谱了,很有谱,可喜可贺。我在这儿就当是先行祝贺,至于贺礼嘛,就先欠着,赊个几年,以后你到了青冥天下,尽管找我讨要,我去白玉京几处相熟的城楼打趟秋风。”

陈平安好像没有任何戒心,直接接过酒碗就喝了起来,陆沉高高举起手臂,又给身边站着的豪素递过去一碗,剑气长城的隐官和刑官都接了,陆沉身体前倾,问道:“宁姑娘,你要不要也来一碗?是白玉京青翠城的独有仙酿,姜云生刚刚担任城主,我辛苦求来的,姜云生就是那个跟大剑仙张禄一起看门的小道童,如今这个小兔崽子算是发迹了,都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一口一个公事公办。”

宁姚说道:“不用。”

陆沉也不敢强求此事,白玉京不少老道士,如今都在担心那座五彩天下,担心青冥天下各方道家势力,会不会在未来某天就给宁姚一人仗剑驱逐殆尽。

陈平安抿了一口酒,问道:“埋河水神庙边上的那块祈雨碑,道诀内容出自白玉京五城十二楼何处?”

埋河碧游府的前身,是桐叶洲一处大渎龙宫,只是过于岁月悠久,连姜尚真的玉圭宗都无据可查了,只在大泉王朝地方上,留下些不可当真的志怪传奇,当年钟魁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大伏书院也并无录档。

陆沉擦了擦嘴角,轻轻摇晃酒碗,随口道:“哦,是说玉简那篇五千多字的道诀啊,化作四天凉,扫却天下暑嘛,我是知道的,实不相瞒,与我确实有点芝麻绿豆大小的渊源,且放宽心,此事还真没什么长远算计,不针对谁,有缘者得之,仅此而已。”

陈平安问道:“有没有希望我传授给陈灵均?”

这正是陈平安迟迟没有传授这份道诀的真正理由,宁可将来教给水蛟泓下,都不敢让陈灵均牵扯其中。

陆沉叹了口气,没有直接给出答案:“我估摸着这家伙是不愿意去青冥天下了。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随他去。”

陈平安好奇问道:“陈灵均与那位龙女到底是什么关系,值得你这么上心?”

陆沉白眼道:“你门路多,自己查去。大骊京城不是有个封姨吗?你的真身离着火神庙,反正就几步路远,说不定还能顺手骗走几坛百酿。”

封姨除了扫荡百福地一事,还有个艾草灼龙女额的典故,算是对那位龙女的一种大道庇护。世间最后一条真龙的逃遁路线,看似慌不择路,在东宝瓶洲主动登岸,除了寻觅杨老头的飞升台,亦是希望那位大道契合“风生水起”的封姨,能够帮忙从中斡旋,说几句好话,不然青童天君完全没理由理睬一条真龙的死活。更何况在绝大多数的远古神灵余孽眼中,司职水运流转的天下蛟龙之属,皆是叛逆之辈。

陈平安又问道:“大道亲水,是打碎本命瓷之前的地仙资质,先天使然,还是别有玄妙,后天塑就?”

陆沉气笑道:“陈平安,你别逮着我就往死里薅羊毛行不行?咱俩就不能只是喝酒,叙个旧?”

陈平安扯了扯嘴角:“那你有本事就别摆弄藕断丝连的神通,借助石柔窥探小镇变迁和落魄山。”

陆沉悻悻然道:“不是给崔东山打断线索了吗,翻旧账多没意思。再说我就是无聊,又不会做什么。”

陈平安问道:“见过陆抬了?”

陆沉点点头:“藕福地一分为四,他占据其中之一,修道顺遂,高枕无忧,比当年那个丁婴更加像太上皇,还在一处名叫芙蓉山的风水宝地,养了条狗。不过陆抬阴神出窍远游,留在了青冥天下,在鱼市旁边,跟一个小姑娘合伙开了个酒楼,生意兴隆。别的酒楼酒肆,多是老板娘风韵犹存,招蜂引蝶,他那酒楼倒好,每天莺莺燕燕,都是些慕名而去的女子。”

陈平安递过去空碗,说道:“那条狗肯定取了个好名字。”

陆沉接过碗,又倒满了一碗酒,递给陈平安,笑道:“谁说不是呢。”

陈平安问道:“在齐先生和阮师傅之前,坐镇骊珠洞天的佛道两教圣人,各自是谁?”

陆沉说道:“你有完没完?”

陈平安说道:“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就说之前那个。”

陆沉犹豫了一下,大概是身为道门中人,不愿意与佛门过多纠缠:“你还记不记得窑工里边,有个喜欢偷买脂粉的娘娘腔?稀里糊涂一辈子,就没哪天是挺直腰杆做人的,最后落了个潦草下葬了事。”

陈平安点点头,皱眉道:“记得,他好像是杨家药铺女武夫苏店的叔叔。这跟我大道亲水,又有什么关系?”

听刘羡阳说过,药铺的苏店,小名胭脂,不知为何,好像对他陈平安有点莫名其妙的敌意,她在练拳一事上,一直希望能够超过自己。陈平安对此一头雾水,只是也懒得深究什么,女子毕竟是杨老头的弟子,算是与李二、郑大风一个辈分。

陆沉笑道:“关于那个可怜男人的前身,你可以自个儿去问李柳,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当年我在小镇摆摊算命,是有规矩限制的,除了你们这些年轻一辈,不许随便对谁追本溯源。”

陈平安低头喝酒,视线上挑,还是担心那处战场。

凭空多出一个刑官豪素,其实再加上齐廷济和陆芝,是完全可以联袂远游一场的,只是天晓得这是不是陆沉的某个算计。怕就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彻底打乱文庙的布局。

陆沉唏嘘不已:“总是有那么一些事,会让人束手无策,只能干瞪眼。掺和了,只会意外横生,不帮忙,心里边又过意不去。”

陈平安收回视线,道:“所以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都不如陆掌教逍遥,悠然自得。不系之舟,无牵无挂。”

陆沉笑嘻嘻道:“今日明日之陆沉,自然有几分逍遥,可昨日之小国漆园吏,那也是要跟河道官员借钱的,跟你一样,也寒酸落魄过。长长常常难遂愿,时时事事不自由,所幸我这个人看得开,擅长苦中作乐,乐在其中。所以我的每个明天,都值得自己去期待。”

陈平安说道:“是要与陆道长多学一学修心。”

“修心一事,学谁都别学我。”

陆沉摆摆手,记起一事,说道:“白也已经成为剑修了。气象很大,天下壮观,连我那位师尊都说了句,自有剑仙增道气。”

陈平安点头道:“听先生说了。”

陆沉一脸惺惺相惜的诚挚神色:“其实取名字这种事情,咱俩都是一等一的个中好手。我带着几十个飞剑名字,专程赶去大玄都观,孙道长待客殷勤啊,提着裤腰带就从茅厕跑来见我了。”

陈平安问道:“孙道长有没有可能跻身十四境?”

陆沉摇摇头:“任何一位飞升境修士,其实都有合道的可能,只是境界越圆满,修为越巅峰,瓶颈就越大,这是一个悖论。”

陈平安默然无言,与几个人相处的时候,总会有些错觉。第一次是遇见阿良,起先总觉得像是遇到了个江湖骗子,每天口无遮拦,总觉得一言不合,哪句话说得过分了,就会被朱河一拳撂倒。

然后是夜航船上,大战之后的那个吴霜降,与其同坐酒桌,全然温文尔雅。

还有泮水渡口,郑居中这位魔道巨擘,却是满身的书生意气。

再就是这个最早认识的陆沉了。

陈平安永远不知道陆沉到底在想什么、会做什么,因为没有任何脉络可循。

陆沉感叹道:“老大剑仙的眼光,确实好。”

所有人都觉得昔年的少年,太过暮气沉沉,太过谨小慎微。

唯有陈清都,才会觉得眼中所见的异乡少年,意气昂扬,朝气勃勃。

陆沉主动提起那拨远游青冥的剑修:“你那俩朋友,董黑炭留在了神霄城,不过脾气犟,始终不愿意被纳入白玉京道官谱牒,晏胖子去了孙道长的大玄都观,倒是都很混得开。”

老元婴程荃领衔,总计十六位剑修,跟随倒悬山一起飞升去往青冥天下,最终各奔东西,其中九人,选择留在白玉京修行练剑,程荃则出人意料投奔了吴霜降的岁除宫,还入了宗门谱牒,担任供奉,老剑修还身负一桩秘事,他将那只布包裹的剑匣,搁置在了鹳雀楼外的水中歇龙石上。

“陈平安,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搬山术法、移海神通吗?”

“还望陆掌教不吝赐教。”

“在我看来,你其实很早就精通此道了。就像一栋宅子的两间屋子,有个人不断在来回搬东西,熟能生巧,越来越得心应手。”

“陆掌教说得玄妙,听不太懂。”

“很快就会懂的。任何一件美好的事情,都不是单独存在的一朵。”

之后两人就不再言语,只是各自喝酒。

陈平安在想着以后真去了青冥天下,该如何隐藏身份。

陆沉在期待着以后陈平安到了青冥天下,会是怎么热闹。

龙象剑宗的几位嫡传剑子,先前各自跟随齐廷济和陆芝离开两座渡口,只是御剑身形远远落后,在邵云岩和酡颜夫人的护送下,此刻御剑赶至城头,都落在了另外那座城头之上。陈平安远远看了一眼,与邵云岩点头致意,至于其余几位剑子,大多认识,因为在鹦鹉洲渡口见过几个,那个扎马尾辫的少女,叫吴曼妍,她是十八剑子当中练剑资质最好的,少女身边还有一个扬言将来要与他问剑一场的同龄人贺秋声。

酡颜夫人站在陆芝身边,觉得还是有点悬,干脆挪步躲在了陆芝身后,尽量离着那位道士远一点,她怯生生以心声问道:“道人是那位?”

陆芝点点头:“说不定就会打起来,到时候你什么都别管,只需要跑得快一点。”

齐廷济笑道:“不至于。”

陆芝明显有些失望。

预定了落魄山下宗末席供奉一职的曹峻,先前看着那位头顶莲冠的年轻道士,为了躲避一道剑光四处乱窜,忍不住与魏晋问道:“怎么又来个道士,哪里蹦出来的?看着境界很高啊,总不能又是陈平安的某个便宜舅舅吧?”

魏晋说道:“是那位白玉京三掌教,听说以前陆掌教在骊珠洞天摆过几年的算命摊子,跟陈平安在内的很多年轻人都是旧识。当年你回乡晚,错过了。”

曹峻立即收回视线,不敢再多看一眼,沉默片刻道:“我要是在小镇那边土生土长,凭我的修行资质,出息肯定很大。”

魏晋摇头道:“资质?在骊珠洞天就别谈这个了,就你那脾气,早早遇到了这些深藏不露的高人,估计成为剑修都是奢望,好一点,要么在骊珠洞天里当窑工,要么务农耕地,上山砍柴烧炭,一辈子寂寂无名,运道再差一点,就是成为剑修,落入圈套而不自知。”

曹峻说道:“不对吧,我记得小镇有几个小崽子、愣头青,说话比我更冲,做起事来顾头不顾腚的,如今不也一个个混得好好的?”

魏晋说道:“那些人的言行举止是发乎本心,高人自然不计较,说不定还会顺水推舟,你不一样,耍聪明抖搂机灵,你要是落到了陆掌教手里,多半不介意教你做人。”

曹峻正要反驳几句,心湖间蓦然响起陆沉的一个心声:“曹剑仙艺高人胆大,在泥瓶巷与人问剑一场,贫道只是事后听闻一二,就要心惊胆战几分。像你这么胆大包天的年轻俊彦,去白玉京五城十二楼当个城主、楼主,绰绰有余,大材小用!如何,回头贫道捎你一程,同游青冥天下?”

曹峻直接被吓得道心不稳,颤声答道:“不敢劳驾陆掌教。”

陆芝那儿也有陆沉的心声笑言:“陆先生能让阿良心心念念,果然是有理由的,名不虚传。”

陆芝回了一句:“别觉得都姓陆,就跟我套近乎,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找砍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陆沉站起身,仰头喃喃道:“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白也诗篇,一语道尽我辈行路难。”

陈平安抬头淡然道:“天无四壁,人行鸟道。青天大路,草鞋磨脚。”

雨龙宗渡口,陈三秋和叠嶂离开渡船后,已经在赶往剑气长城的路上。之前他们一起离开家乡,先后游历过了中土神洲、南婆娑洲和流霞洲。

游仙阁客卿贾玄,在太羹渡船上私底下提醒那个依旧心怀怨气的年轻人,既是作为长辈教诲,也是一种警告,让他不要太把一位金丹地仙当回事,但是也不要太不把一位金丹地仙当回事。

雨龙宗暂领宗主的云签,还在等纳兰彩焕现身收账,与此同时,她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找到那位年轻隐官,与他当面道谢。

小镇上空,陈灵均见着了三个外乡人,掂量一番,骑龙巷的贾老哥也是混道门的,就先去找那个骑牛的小道童,瞧着年纪轻嘛。

陈灵均怕自个儿的腾云驾雾,吓着那小道童,便掐诀按下水气云头,身形落在了小镇外边,大摇大摆追上那一人一牛,笑道:“道友慢行。”

那道童模样的少年转头笑问道:“有事?”

他略作思量,便已经学会了东宝瓶洲雅言,也就是大骊官话。

陈灵均扬起脑袋,问道:“道友瞧着面生,来咱们槐黄县是入山访仙,还是做客?”

其实他是想说道友瞧着面嫩,问一问多大岁数了,只不过这不合江湖规矩。

少年道童说道:“过客。”

陈灵均开门见山以心声问道:“这位道友,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飞升境大修士吧?”

怎么夸张怎么来,要真是一位藏头藏尾的山巅大佬,自己的问话,就是童言无忌,想必总不至于跟自己斤斤计较。

少年侧过身,坐在牛背上,面朝陈灵均,摇头道:“自然不是。”

陈灵均小心翼翼问道:“那就是与那白玉京陆掌教一般喽?”

吃一堑长一智,我陈大爷凭什么在这北岳地界吃香喝辣,当然是长记性,靠脑子。

那少年还是摇头。

陈灵均松了口气,行了,要不是这家伙骑在牛背上,勾肩搭背都没问题。

陈灵均自顾自乐呵起来:“漆园梦蝶,不过中材。哈哈,这个评价好。”

少年道童一笑置之,问道:“如今骊珠洞天管事的,是哪位圣人?”

哦豁,口气恁大,进小镇之前没少喝酒吧?那就是半个同道中人了,我喜欢。

陈灵均甩着袖子,哈哈笑道:“兵家圣人阮邛,咱们东宝瓶洲的第一铸剑师,如今已经是龙泉剑宗的开山祖师了,我和他可熟了,见面只需要喊阮师傅,是只差没拜把子的兄弟。”

少年问道:“兵家圣人?是出自风雪庙,还是真武山?”

这点事情,就不作那大道推衍了。

陈灵均忍不住看了眼那头青牛,怪可怜的,敢情还是跨洲远游,结果摊上个不靠谱的主人,被骑了一路,陈灵均就想要去拍一拍牛角。

少年道童摆摆手,笑呵呵道:“莫拍莫拍,我这位道友的脾气,不太好。”

陈灵均就收回手,忍不住提醒道:“道友,真不是我吓唬你,咱们这小镇,藏龙卧虎,处处都是不知名的高人隐士,在这边逛荡,神仙气派、高手架子都少摆弄,没意思。”

陈灵均随即拍胸脯道:“没事没事,反正有我帮忙带路,谁都会卖你几分面子。只要说话做事别太过,都不打紧。真要与人起了冲突,你就报上我的名号,落魄山小龙王,我姓陈名灵均,道号景清。对了,我有个朋友,如今做点小本买卖,绘制道书,是那祖传的五岳真形图,有点门道的,道友你要是手边缺这玩意儿,可以领你去铺子那边,成本价卖你,我那朋友如果赚你半枚雪钱,就算我砸了金字招牌。”

少年笑问道:“景清道友这么喜欢揽事?”

陈灵均叹了口气:“没法子,天生一副古道热肠,我家老爷就是冲着这点,当年才肯带我上山修行。”

道童问道:“你家老爷是谁?”

陈灵均呵呵一笑:“不说也罢,咱俩一场萍水相逢,都留个心眼,别可劲儿掏心窝子,行事就不老到了。”

之后陈灵均带着骑牛的少年道童,看过了锁龙井,其间少年轻拍牛背,在一处停步。

当年弟子陆沉的算命摊子,离着那棵老槐树不远,抬头可见,枝叶扶疏,绿荫葱郁。

少年抬头看了眼,一棵老槐树便瞬间重现眼中,只是在他看来,虽然古树婆娑,可惜很快就会形存神去,无复生意。只不过人间事,多是如此,日月疾驰,岁月如梭,海中行复扬尘。

陈灵均随口问道:“道友走这么远的路,是想要拜访谁呢?”

道祖笑道:“那个一。”

(本章完)

书签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亿万婚约:首席老公,别硬来 妃不下堂,太子请休妻 坏坏小萌妃 幸福你好 异世剑君 遮天:开局追溯女帝,我大帝之资 无尽传承:我成了人间守护者 龙背上的训练家 暗黑者四部曲 一人之下:我明代僵尸王,被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