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雨便冬。立冬前夕的那场雨,停了,天气也骤然冷下来,风也呼呼地刮起来。
三九补一冬,来年无病痛。
深秋最后一场雨后,唐大海一家子采了不少白木耳,晒干了可比前一次采的多的多。刚晒干,吕氏本想让唐大海一早便去镇上卖了换钱的,但是夏竹死活不同意,吕氏倒也没坚持。
夏竹只是想着这一下完雨,她家便能有一篓子银耳卖,小心为上。
文弘已经随着吕大姨去了沙湾镇,吕氏经常会发呆。有时正烧着火,“文弘,你把木柴抱点到灶间来。”说完,便会意识到文弘已离了家,前去求学。吕氏萧索地,自个儿起身去抱了一大堆的木柴,静静地齐整地码好。
日子慢慢地过,吕氏从经常地发呆,到偶尔地看着文弘的衣物想一小会儿,睹物思人。吕氏渐渐地意识到,文弘留在家的东西少得可怜,除了几件破衣裳,还有跟文佑一起睡的破床板。这段日子,吕氏发疯地为另外三个孩子做衣裳纳鞋板,直到,家里的布没了。
春兰这段日子也消瘦了许多,没精打采的,吕氏没日没夜地做着针线,春兰便也没完没了地陪做着针线。
等吕氏慢慢地适应了文弘的离家,蓦然发现,春兰好不容易养肥了一圈的小脸蛋儿,消瘦了不少,身量倒是拔高了不少。吕氏有些自责,立冬已至,吕氏忙着准备吃食,准备一家子好好补冬。
方氏看着小闺女一家也越来越好,外孙、外孙女也乖巧懂事,自个儿的素心好日子也才刚刚开始,方氏渐渐地放开了心中的挂念,享受着这时光。“我还以为你还要一段日子才能想得开呢。怎么,知道自个儿还有三个孩子了?”方氏看着忙碌的吕氏,凉凉地说着。
吕氏羞红了脸,呐呐地说道。“娘……你应该早早地骂醒我的。我这不是突然间没办法接受文弘离家了嘛。瞧着春兰都瘦了一圈,娘你怎么就不拦着我点。”
“我倒是拦了来着,但是你那乖闺女,不放心你,心甘情愿地跟陪着你做针线,手指头都快戳成马蜂窝了。”春兰这些日子一直默默地陪着吕氏,哪怕是拿起了自个儿最不愿意碰的针线,这倒让方氏始料未及的。
吕氏听了方氏的话儿,呆愣了许久。“我天天早起,便会想着文弘起了没?吃过早点吗?早点吃了什么?今儿个天气冷,打了个寒战,又会想,文弘有没有加了件衣裳,可有冻着?先生教的,文弘可有学会了?会不会失了信心?每每做事,便会抑制不住地想着文弘在做啥了,可还习惯不在家的日子。”可怜父母心。
“唉,你也是做娘的人了,你挂念文弘,家里人谁也不会不挂念。只是,你还有其他几个孩子要照顾。以后,春兰夏竹,一个个早晚都要嫁出去的,日日在别人家在婆婆手底下过日子,碰到个和善的倒是他们的福气,不然呢,那你真的不用过日子了,哭瞎了算了?还是让她们一辈子不嫁?留在你身边?”
方氏想起了素心出嫁的日子,印目的红,满院子的喜气。但是方氏心里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没来由得,偷偷地不知道抹了多少泪水。自个儿捧在手心的闺女,就要去别人家了,但求婆婆家人和善,能好好地待她,一如家里这般。那时,看着自个儿闺女缓缓跪下,身上红得刺眼的嫁衣,方氏好想说不让嫁了。想着闺女要去一个陌生的人,对着陌生的人叫爹叫娘,对着别人恭敬有加,却又不能随心随意,哪怕遭打骂了,仍得跪着默默承认。方氏只求唐家是个和善的人家。
只是世事难料,女子的命运多桀,半点不由人。有生之年,能看着吕氏过得顺当,方氏心愿已了。
方氏看着远方,静静地说着。“文弘这是外出求学,过个一两年,文佑也会去的。小鸟长大了,终归是要飞出去的。不能因为你想护着他们,而禁锢了他们,那又有何用呢。”
吕氏知道自个儿犯了贪念,想儿女围在自个儿身边,又想个个都能有出息。是应该放手了,都已经不是嗷嗷待哺的时候了。他们应该有更好的日子,这不就是自个儿一直以来的期望的吗?是来的太快了吗,让自己猝然不防了吗?一辈子困在这小河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应该有自个儿的选择。
夏竹看着吕氏里里外外忙碌的样儿,笑嘻嘻地屋里屋外转悠。“姥姥,娘这是好了,想开了?”方氏笑着逗着她。
夏竹可不想像春兰一样,被吕氏折腾惨了,虽然她没有可以让吕氏折腾的,禁不起折腾。瞧着这会儿没事了,便凑上前去缠着吕氏了。“娘,我给你舀水吧。娘,你在杀鱼啊,这鱼是三婶婆送来的吧?”
吕氏点点头,“你这鬼灵精,不躲着娘了,嗯?瞧瞧你大姐,再看看你,娘这是对你白好了。”吕氏想起了这些天,夏竹对自个儿能躲多远躲多远,想起来颇为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