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
顾向北抱着她回到卧室,管家站在门边怯怯不敢上前,无声轻叹。
姜姨听到响动从厨房出来,皱着眉,低着声音问道,“回来了?”
管家点点头,“回来了。”
“没出什么事吧?”顾少爷昨晚在外面寻了顾太太一整晚凌晨才回来,换了身衣裳就又出了去溲。
太太不会出了什么事了吧?
管家目光落在楼上,摇了摇头,“不知道。”
说完她淡淡扫了姜姨一眼,缓缓开口,“这些都不管我们的事,以后别这么多嘴。恧”
做人,特别是做下人,必须要学会不言不语。
卧室里,昏暗的光线笼罩着所有的一切,原本房间里蓝色的海洋如同染了墨汁一般的黑。
顾向北将笑笑放在床上,后者自发地缩成一团,长发掩面,脸色无比憔悴,低埋着头,男人只能看见她瘦削的下巴和垂着的眸子,睫毛覆住了眼,眼神丁点也不让人瞧见。
男人松开她,帮她把凌乱却依旧透着美的发丝绕在手心里,眸子深深锁住她的脸,低低哑哑地道,“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下去帮你拿。”
她应该没有吃早饭,刚才他听到了她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声。
说不定连晚饭也没有吃。
男人的手刚离开她的头发,就被笑笑猛然拉住。
女人极缓地仰起头来,一双眼睛充满了血丝与清水,仿佛下一秒就会流出沾着血的泪珠出来,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心痛。
“对不起。”她又重复了这一句。
她纤细白皙又染着冰水一般的手指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似乎没有一丁点的力气,只是这样简单的触碰,却再也不敢用力地去抓住他。
他原本打算离开的,却被她一句‘对不起’再次乱了阵脚。
高大的身躯缓缓覆在她的身上,长臂撑着在她的腰腹两侧,俊脸慢慢逼近,低低哑哑地道,“对不起?哪里对不起我?嗯?”
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根据当时的情况猜测出来她和徐然发生了关系。
只是……
如果她解释,她说没有,他会无条件地去相信。
因为他知道,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不会这样没有道德,做出越轨的事情来。
可她几句‘对不起’又是什么意思?!
发生了,是吗?
秦笑笑,你来告诉我,我这样爱你,到最后,却还是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你,是吗?
真他么可笑!
笑笑看着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自己醒来看到自己身上的痕迹,和徐然口中的那些话。她唇瓣苍白得不像话,像是个病入膏肓的人,声线颤抖,声音沙哑,“我和他……”
“发生了。”
多么简单轻巧的六个字啊,分开来写再平凡普通不过,可是凑合在一起,却是让人忍不住持刀杀人般的疯狂。
顾向北手指轻轻碰上她的脸,声音如纱似雾,缥缈深远,“是吗?”
他忽然凑上她的唇,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攻城略地,棕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那让我检查一下,你和他是不是真的发生了。”
说完他的大掌就向下滑去,笑笑大惊,哭着捉住他的手,泪如雨下,“不要,顾向北我求求你,你不要这样对我!”
她没有办法!
她真的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和他发生了!
泪水啪地一下落在枕头上,迅速晕染开来。
顾向北冷笑一声,“求我?那你昨天晚上怎么不求他放过你!”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手指掐上她的脖颈,看着她因为窒息而越发难看的脸色,满意地勾唇,“哦,我忘了,他喜欢你,他爱你。说不定从前你们还在一起过?怎么,现如今觉得嫁给我委屈了吗,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我,是吗?”
最后一个‘是吗’他说得咬牙切齿,手指也越发用力。
笑笑闭着眼睛艰难地呼吸,咳嗽,一张小脸又白又红,看起来都让人心悸得无法呼吸。
他看着她这般模样,自己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说话!”男人用力砸了一下她头下柔软的枕头,眸子里是一夜未眠留下的无数血丝,如同染了血的江海,又红又深……
笑笑眸子里闪过一丝虚弱的光,望着男人阴沉得如同夏日里暴风雨一般的样子,泪水从眼角滑落,一路滑进耳蜗,冰凉一片。纤细白皙的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她嘴角忽然露出淡淡的笑,如同寒风过境,“我不知道……”
她笑,又是一滴眼泪在他眼底流出,房间里是令人窒息的味道,带着淡淡的苦,“阿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他家,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对不起……
我不知道……
顾向北胸腔里燃烧着怒火,又仿佛放置一座冰山。
他就这样低着头凝视着她,眸色不同于平日里的深,仿似下一秒就要将人吸了进去,深深似海,深深如此,俊脸染着让人看着可怖的苍白,手指轻轻划上她的脸,俯身在她耳蜗边低低地道,“不说了……”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真怕自己下一秒忍不住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来。
顾向北颤抖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深邃的眸子紧紧锁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庞,心如刀割。
他勉强在嘴角浮起一抹弧度,额头抵在她光洁小巧的鼻梁上,淡淡地道,“先去洗澡,嗯?”
洗掉那个男人留在他身上的味道。
笑笑点点头,刚想自己起来,却发现男人先她一步,大掌覆上她的腰,一个用力就将她抱了起来。脚步一转,顾向北看着她虚软的模样,淡淡地道,“怕你出事,我帮你洗,好不好?”
怕她出事……
心脏忽然柔软起来,只是还是泛着从未有过的疼楚,从血液筋骨里散发出来的。
点点头,笑笑从喉咙里艰难地发出一个字,“好。”
他选择了淋雨,亲手脱掉自己在徐然家里帮她穿上的每一件衣服扔到角落里。
泡沫在她身上的每一处,没有留下一处的缝隙,顾向北仔仔细细帮她清洗着,看着她身上的吻痕,眸子里泛着深深的疼。
她浑身冰冷,就算是淋着热水也回不暖她的体温。
半个小时后,顾向北拿着一条浴巾裹住她的身子,低头一闻,双臂一出,缓缓抱住她的身子。
还是他最熟悉的淡淡的玫瑰香,不带有别人的任何味道。
只是不一样的,究竟是什么?
帮她好好安置在床上,她不愿意拉开窗帘,也不要开灯,他只好随她。
“饿了吧,我下去给你找点吃的来,在这里乖乖等着我,嗯?”顾向北双手撑在她身子的两侧,面色渐渐地缓和,低低地道。
安安分分地躺在床上的女人表情木讷,他这样说,她就僵硬地点点头,“好。”
再不多说一个字。
就像是再多说一个字,就没了力气,就忍不住会哭。
“嗯。”顾向北帮她掖好被角,缓缓离开床榻。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卧室里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光的存在……
笑笑蜷缩在被子里,双手紧紧地环抱着自己的双肩,小脸在黑暗里晦暗不明,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睁着,涩意十足,却是怎么也不想闭上。
想起顾向北刚才的模样,她好怕自己下一秒就要被他掐死。
可是……
他也只有那么一瞬间对她发了脾气。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怎么可以在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还对她这样温柔呢?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笑笑斜着身子,脸庞贴着柔软的枕头,左手枕在脸下。
戒指咯得她生疼,疼得眼泪都出来。
她还带着和他一对的婚戒,却和别的男人。
眸子四处张望,却没有发现自己的手机……
早上那个电话……那个人的声音,是顾向北。他拿回了她丢落的手机吗?
他……昨晚一直在找她吗?
顾向北出去之后没有急着下楼,而是打了一个电话。
“什么事?”
“有个人,他不能留在云城了,你帮我出面。”
那端的人从听筒里传出低低的笑,“怎么了,第一次见你做人这么绝。”
竟然会想把人赶出云城。
顾向北右手扶在墙壁上,嘴角的笑容那么冷冽,薄唇缓缓的一张一合,声线魅惑,“不能杀了他,那就让他滚得远远的。”
下楼的时候,顾向北看到自己清晨随手扔在茶桌上的白色手机,慢慢走过去,盯着上面的来电显示,冷冷地看着。
半晌,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接起。
男人的声音低沉得厉害,率先开口,“你把她怎么样了?”
顾向北嗤笑一声,眸子微微眯着,嘴角的笑容冷若寒冰,“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句话?”
“为什么不能?”徐然手指扣着机身,眸色和他一般的深邃。
“你找死么?”顾向北从牙缝里迸出这句话,右手太用力,仿佛下一秒就要捏碎了机身。
那端男人低低地笑着,声音冷冽而绝望,“我知道,这样一来,云城我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只是,能不能让我最后见她一面?”
让他最后再见她一面,把事情亲口告诉她。
其实他和她,并没有发生关系。
她不必怀着巨大的歉疚和伤感,也不必要再掉一滴眼泪。
他会离开这个地方,不必任何人的驱赶,他自己都会离开。
欠了顾夕的,他会还清。不顾一切地还给她。
顾向北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深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暴戾的气息,额头上青筋暴起,声音也沙哑得不行,“你以为,我会让她来见你吗?”
“你怕什么?”徐然低低一笑。
他怕什么?怕秦笑笑会一时冲动跟了他走吗?还是他觉得,她爱着的人会是他徐然?
顾向北压下心头所有的情绪,望着明显已经萧瑟了的院子,嗓音低迷,“我怕什么。”
挂掉电话,眸子如同淬了北极的寒冰,终年不化。
他怕什么,一个七年都可以等,那么多漫长的时光都可以被他一天一天的度过,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可以值得被他惧怕的?
一个徐然?
呵,多可笑。
…………
顾向北从厨房盛了一碗银耳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大门被打开,顾夕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脱掉大衣,顾夕鞋子也不换就直接跑到顾向北面前来,“哥!”
“不是有课吗,回来干什么?”顾向北不愠不火的说道,手里端着白色的瓷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如常。
顾夕打着车回来的,刚才这一段小跑却还是气喘吁吁,她双手按着胸口,脸色微白。
“哥,我听说,嫂嫂昨天晚上……”
“好了,别说了。回去上课!”顾向北移开视线,
嫂嫂昨晚一夜未归,二哥找了她整整一晚。
顾夕拧了眉,几步走到顾向北身前,双手一拦,冷冷笑了笑,“二哥,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莫不是嫂嫂出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所以二哥才会一句话都不说!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顾向北盯着顾夕的脸,眉宇之间闪过一丝不耐烦,唇畔是僵硬的弧度,他慢慢舒缓了一下语气,这才说道,“你还小,有很多事情你不懂。”
顾夕狐疑,“是吗?”
“那让我看看嫂嫂去。”顾夕转身就上了楼,三步阶梯当成两步,顾向北拦也拦不住。
只好跟在她身后,一双好看的眉毛拧得不成样子,薄唇紧紧抿着,眸子里划过一丝暗流。
推开卧室的门,里面漆黑一片,顾夕眯着眼睛勉强可以见到大床边缘隆起了一团。那是蜷缩受伤的姿势。
她放轻脚步,期间回眸看了二哥一眼,后者面庞沉静一如往昔,只是眉宇间的深沉像是抹不开的乌云风雨。
房间里铺着毛毯,每一步都如同踩在云端上面,轻得让人听不出一丝的声响,屋子里被静默冷漠的气息狠狠包裹,顾夕蹲在床边,看着长睫覆眸,面色如水的笑笑。
“嫂嫂?”顾夕低声叫唤了一声。
笑笑本来只是浅眠,身心俱疲很快就入了睡,听到耳畔的声音,她便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带着迷蒙的神色,脸色依旧不怎么好。
她扶着床的边缘缓缓坐起来,顾向北忙把小碗放在一旁,过去帮她在身后垫了一个枕头,“慢一点。”
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如同小提琴发出的低音调。
笑笑扯着干涩的嘴唇微微笑了一下,看着顾夕,缓缓开口,“怎么了?”
顾夕拧了眉,看着笑笑的神色有一点复杂,嘴唇嗫喏了半晌,最后才终于缓缓说道,“嫂嫂,你没出什么事吧?”
出事?
小夕怎么会知道的?
笑笑心尖忽然剧烈的颤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抖得如同受伤的蝴蝶,脸色也是越发的苍白。
她要怎么说……
实话吗?
她说不出来,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剜心挖骨一般的疼,要是亲自言为她人道,那会是怎样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