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种面对父王的错觉,受到了全方位的压制!
他面对的人,曾经是一个贱商,如今则是秦国相邦!
这个天下最强大国家的相邦!
“你要做甚!”他色厉内茬。周围的赵臣有些站起喊着“放肆”,有些喊着“大胆”,有些则是阴着脸拖着椅子向吕不韦走来。
这里是赵国!
秦相邦安敢在此欺辱赵公子!
吕不韦对一切视若不见,恍若未闻。
离得足够近,他能完全看清赵偃,连赵偃鼻毛都能看得清楚。
“我知道你是谁了。”吕不韦忽然一笑:“春平侯活得好好的,我就听说赵国要换太子了,特意看了新太子的画像,就是你。既然你是赵国新太子,自然是能够代表赵国的。”
自一介商贾而至官位至高相邦位的吕不韦大甩两手大袖,信步外行。
其声在大殿回荡,绕梁不绝。
“我代表我王,以救子之名,向赵宣战。
“请赵王早做准备,勿谓我王言之不预!”
吕不韦闲庭信步,就像在自家庭院中。
走至殿门前,将迈未迈之际。
背对他的赵王丹面色狰狞,咬牙切齿,艰难地喊道:
“贵使留步!”
吕不韦依言落足,回首视之,面色平静。
“赵王还有事?想留下吕不韦这条命乎?”
在吕不韦回头的那一刹那,赵王丹的面色恢复正常,除了面还有些赤色。
赵王丹勉强一笑。
“贵使说笑了。
“半月之内,寡人给贵使答复。”
吕不韦摇摇头。
“太长,十日。”
“好!”赵王丹一口答应:“十日就十日!”
当日,散朝不足一个时辰,赵使秘密赴燕。
五月十日。
赵使至蓟,陈词燕王喜。
燕王喜大惊失色,召假相邦将渠问计。
燕假相邦将渠亦是头晕目眩,完全没有预料到秦国反应能如此暴烈。
不过是强留了个公子,每日还好吃好喝地供应着,怎能就能达到跨国攻伐这般境地。
“将相,我燕国绝不能和秦开战啊!”燕王喜很急很急很急。
和残了的赵国打,被打到都城。
和完全体霸主秦国打,那不直接是国灭?
“要不,就放那竖子归秦吧?”燕王喜提议:“秦国用救子借口来攻打我国,寡人放了秦王儿子,秦国就没有了理由,不会来攻打了。”
“糊涂!”将渠恨声道:“王上此举,不是向天下表明之前致乐间的信是假的吗?不是失信于天下吗?要放公子成蟜也不是在此时!这时候放,我燕国名声就臭了!哪里还有人来投啊!”
燕王喜转来转去,如热鼎上的蚂蚁。
“那也别被灭了强啊!谁能打过秦国?你吗?!”
又到了危急关头,燕王喜情绪焦躁极了。
将渠长身而起。
“臣赴赵!
“他秦国想打过来,还隔着一个赵国呢!
“我燕国怕秦国,他赵国就不怕了吗?!
“我王且宽心。
“请立刻遣使去齐、魏、楚、韩,言秦有鲸吞天下之志。
“借赵国道灭燕是第一步,回程顺道灭赵是第二步。
“赵、燕覆灭,秦版图连通北境,列国覆灭在即,请合纵以攻之!”
燕王喜应之。
自从吃了一口公子成蟜口水,他就仿佛开了窍,愿意听谏言了。
可惜,假相国将渠的崛起,也无法完全消除昌国君乐间惨烈下场的影响。
燕国仍旧愿意进谏者,寥寥无几。
当日,将渠代燕使赵。
五月十三日。
将渠至邯郸,赵王丹秘见之。
赵王宫,一处偏殿内,将渠见到了坐在上首位的赵王丹。
看到赵王丹坐的也是椅子,而不是席,将渠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赵国生活也是越发舒适了……]
但此时事态紧急,他来不及多想,只是一瞬就将这念头抛在脑后,眼睛看向赵王丹位次之下的人。
那是平阳君赵豹,平原君赵胜的兄弟,来之前他看过画像。
再之后,就没有人了……
[这等大事,廉颇既是名将又是假相国,为何不在?]
将渠心中第二次泛起涟漪,但仍然因为事态紧迫而暂时搁置,对着赵王丹匆匆下拜,道:
“燕人将渠,拜见赵王!”
赵王丹很不耐烦,竖起一根手指头。
“有话快说!寡人等不了你!寡人只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
秦相逼赵王,赵王逼燕相。
将渠敢怒,又敢言:
“赵王非要如此敌视我吗?
“我此次来是为了救燕,更是为了救赵啊!
“赵国覆灭在即!赵王尚不可知吗?”
将渠知道燕、赵刚刚交战,还是燕国背信弃义起六十万军攻打赵国,赵王心中定不会对他有好感。
所以说了一句话挽燕国尊严后,不敢等赵王回应,立刻紧接着道:
“当年晋献公向虞国借道进攻虢国。
“晋臣宫之奇劝阻虞公说:‘虢国是虞国外围。虢国灭亡,虞国必定跟着灭亡。不能让晋国的野心开这个头,我国绝不能借这个路。俗话说嘴唇与牙床相互依存,嘴唇没了,牙齿便受寒冷,这说的就是虞国和虢国的关系啊!’
“虞国国君是个目光短浅、贪图小利的人,听不进劝阻。
“晋国使者带来一匹千里马、一双名贵的玉璧,就让他垂涎三尺,欣然答应了借道伐虢的要求。
“于是,晋国借虞国道讨伐虢国,灭了虢国。
“晋军回晋时,又从虞国走,请求在虞国休整,虞国国君同意了。
“结果虞国也被晋国所灭,国君被俘,与虢国被灭在同一年。
“现在的燕国,不就是当初的虢国吗?
“现在的赵国,不就是当初的虞国吗?
“我听说秦国使者吕不韦只身来此,在大殿上冒犯赵王,还不如当初给虞国国君送千里马、玉璧的晋国使者呢?
“虞国国君是被礼物蒙蔽了双眼,赵王你又是被什么蒙蔽了眼睛呢?
“赵要借道给秦伐燕,燕国灭亡的时候,就是赵国灭亡的时候啊!”
赵王沉吟,不言。
将渠松了一口气,正要再接再厉时。
赵王座下,在外无名,为将渠忽视的平阳君赵豹睁开双眼。
老人看着燕相。
“你说吕不韦冒犯我王,那你又是在做什么呢?
“你不过是比吕不韦委婉一些罢了,委婉的冒犯就不是冒犯了吗?
“你是不是忘了。
“长安君不但是秦国王公子,还是我赵国相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