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聊城惊变,后太后亡,楚 魏伐齐,田单亡,鲁仲连劝降
屋子里弥漫着血腥味和草药味,浓郁得像是滔滔东海水。
田单醒过来的时候却没有闻到。
老将张开嘴,发出干瘪而沙哑的声音:
“狄邑……下了……吗……”
一直陪侍在老将身边的亲兵抓着老将的手,眼中惊喜交加,积蕴晶莹泪滴:
“下了!将军!早就下了!三天前就下了!”
老将欣慰一笑。
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老将第二次醒来的时候,是两个时辰以后了。
这一次,老将感觉到了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不,有一处,腿。
膝盖骨碎过的右腿。
老将感觉不到自己的右腿了。
老将没有在意,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他喘息了好一会,咧开嘴,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
“哈哈……荷荷……咳咳……哈哈哈哈……”
他又一次拯救了齐国:
“剧辛在哪?活着,咳咳……还是死了……带过来!”
房间内,提前得到老将苏醒消息的诸将都在。
没人吭声。
谁也不忍心将真相告诉老将,不想伤害到老将。
若是让老将知道,剧辛这三个月根本就不在狄邑。
抵挡齐国大军的只是燕国一个不出名将领,兵卒只有两万,老将能承受得住吗?
田单既为将,又为相,嗅觉敏锐。
一瞬间就察觉到现场气氛不对。
死气沉沉,没有活力。
这不像是打了胜仗,倒像是吃了败仗。
老将心一揪,意识到在自己昏迷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坏事。
他双目一瞪,指着屋中一名将领,沙哑喝道:
“天肆!你说!发生了甚事!难道是狄邑又被燕军夺回去了嘛!”
流利地说完了一段话,老将开始剧烈地咳嗽。
血沫子不住从其嘴边涌出,像是吃了一大袋番茄酱。
随行军医脸色煞白,失了颜色,抢步上前。
一边为田单诊治,一边急切地说道:
“将军伤了脏腑!切不可气急!所有人都出去!”
屋中众人皆听医者的话,都要向外走。
“天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老将咳着血,被子上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肆:“快说!这是军令!”
天肆驻足,众人也随之而驻足。
军中军令大如天。
被点名的天肆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低头,声音颤抖:
“剧辛这个鸟人……不在狄邑!
“燕军主力也不在狄邑,在聊城!”
本以为一战定乾坤的田单急火攻心,大口吐血,昏迷在床。
老将想不通。
既然剧辛领燕军主力在聊城,不在狄邑。
那在他疯狂进攻狄邑的时候,剧辛在聊城做什么?
为什么既不来和狄邑城中的燕军双面夹击齐军,也不向四周进攻掠夺齐地。
为什么小小一个狄邑在没有名将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能挡他田单三个月?!
嬴成蟜从屋中走出来的时候,彻底相信了一件事——田单是真的不善打仗。
他不自主得看向身边的鲁仲连。
鲁仲连感受到少年眼神,偏头低首,与少年对视:
“公子与剧辛共事过。
“我想请公子推测一下,剧辛秘密守在聊城,是在做什么。”
嬴成蟜早就想过这件事,道出心中猜测:
“剧辛……可能和我一样,被田单战绩唬住了……”
聊城。
城中央那间最高大的府邸,剧辛收到了狄邑被攻破的消息。
他拿着写有狄邑大致战斗过程的竹简,心中升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古怪感觉。
名将田单,不会打仗?
下狄邑城,就硬攻啊?
剧辛吸了口长气,使劲嘬牙子,拍着大腿后悔:
“悔不听乐毅之言!悔不听赵奢之言!悔不听庞煖之言啊!”
早知道田单如此废物,他就不打这么保守了!
剧辛也是一员老将了,今年六十八。
最早仕赵武灵王,随之征战。
与赵国名将赵奢、廉颇、庞煖等人皆相熟。
赵国这些老一辈名将都认为田单打仗不怎么样,唯有剧辛不这么认为。
赵国这些老将的观点由来,大多是在于田单与赵奢论战时所持观点。
田单认为兵在精不在多,三万人可安天下。
在场的赵奢、乐毅,认为田单是个蠢货。
后得知的廉颇、庞煖,同意乐毅、赵奢的观点。
剧辛知道这件事,不认为田单不会打仗,而认为田单在藏拙。
一个以即墨一城,战胜燕之一国的传奇名将,会说出三万人能安天下这种愚蠢的话吗?
剧辛原本不信。
他判断人从来不根据言辞,而根据行为。
虽然田单与赵奢论战末,自己都否认了自己的观点。
其承认自己太稚嫩了,不如赵奢远甚。
但剧辛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就觉得田单是在藏拙。
等到后来田单带领赵军攻燕,只打下了三座连一百只野鸡都养不活的“城”。
廉颇、赵奢、乐毅、庞煖纷纷一副“你看我就说他不会打仗”的样子。
剧辛看到了田单的行为,但还是不信田单不会打仗。
他认为田单人虽然在赵,但心还是在齐。
田单仗打成这样是故意的。
为的是损耗赵国兵力,为之后齐国进攻赵国做准备。
后来田单重新归齐做齐相,更加坚定了剧辛想法——田单就是在装!
正因如此。
当剧辛知道迎战者是田单的时候,慎之又慎。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然后,剧辛现在就感觉一场泼天大功从自己的手里溜走了……
“将军,此时再打,也来得及啊!”燕将正谨起身,兴奋谏言。
剧辛本就有火。
见有人出头,就直接发了出去。
他把手中竹简砸在正谨身上,指着正谨的鼻子破口大骂:
“打个屁!”
正谨神色讪讪,捡起掉在地上的竹简:
“将军,为何不能打啊?”
剧辛冷笑着:
“齐国大军虎视眈眈在外看着。
“你现在要主动出击,攻打齐国其他的城池,就是在放弃守城的便利,主动与齐军短兵相接!
“这就像有利器在手而不用,非要赤手空拳一样。
“是十足的蠢货行为!汝智尚不如彘!”
正谨不服气:
“田单攻打狄邑用了三个月。
“若不是这次田单以性命激发士气,攻城时间又是选在深夜。
“事发突然,以致青简未能及时求援,现在狄邑还没破呢!
“齐军这等战力,正面作战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剧辛骂完了,不想浪费太多唇舌。
要是继续解释下去,要说的话就太多了,眼前这些蠢货不配听。
老将阴着脸,看到堂上诸将尽皆意动,厉喝下令:
“没我命令,任何人不许出城!
“敢擅自出战者!斩!”
诸将齐声应“唯”。
被骂了一通的正谨回到在聊城的临时居处,抓着两个美人大肆发泄。
一泄如注后,正谨躺在两具美人尸体上,满是汗渍的脸上仍是写满了不痛快:
“老鸟!你不想加官进爵!别拦着你正父亲!”
极不甘心的他眼睛一立,下定决心。
他要下人拿来毛笔,蘸着身下美人的鲜血写字:
【齐兵弱,齐将残。】
【值此大肆进攻,为我国开疆扩土之际,将军剧辛却要求我等按兵不动,出城者死!】
【我愿为我王效死,奈何将军剧辛不允。】
【剧辛这等作为,定有反意!乃是奸佞!】
【请我王明察秋毫,下王令,诛奸佞!】
【请我王不贻战机,下王令,速攻齐!】
【正谨血书!】
竹简从聊城,传递到燕国蓟都。
燕王喜见到那一竹简,带有腥气的血字,首先就对书者正谨信了三分。
看完了竹简文字,惊疑不定,觉得正谨说的非常有道理。
他要剧辛领兵对齐作战之前,告诉剧辛。
此次伐齐的首要目的是为了彰显燕国实力。
六十万败给十三万,沦为笑话的燕国,太需要一场有含金量的胜利了。
在主要目的成功后,次要目的就是开疆扩土,掠夺人口,抢夺钱粮。
大多战争都逃不脱这三个原因。
而血书上说,剧辛在面对一击即溃的齐军时,却占据聊城而守,并不主动出击。
这在燕王喜看来就是保存实力,拥兵自重,想要独立为王!就和当初的乐毅一样!
这位王者脑子里就没想过,剧辛守聊城就是在完成首要目的。
表现实力不一定是在进攻上,防守也可以。
不仅更轻松,消耗也更少。
燕王喜私下招人议事,讨论要如何对待剧辛。
会议上,虽然太傅鞠武一力为剧辛作保,以性命担保剧辛不出战必有原因。
但还有其他人对剧辛深表怀疑,就说剧辛是个赵人,靠不住。
两边众说纷纭,吵的燕王喜头都大了,难以决策。
最后,一个与正谨有姻亲关系,叫白夜的燕臣站了出来,提醒了燕王喜。
白夜看似公允地说道:
“现在我们距离剧公有千里之遥,我们并不清楚千里之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剧公到底是不是奸佞。
“只凭一卷血书,就要诛杀将军,这不合情理。
“正谨二谏,王上可以放一行二。
“大王对剧公下王令,命其进攻。
“若剧公尊王令,进攻齐国,那就证明剧公没有叛乱之心。
“若剧辛不尊王令……”
白夜点到为止,行了一礼,坐了回去。
鞠武蹙眉。
这谏言看似公允,实则狗屁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