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聚集的人马越来越多,但粮草问题也越来越尖锐。
凤翔屡遭兵乱,早已疲敝,无力供养各路大军。
杨复光竭尽所能从兴元、邠宁、泾原、朔方调来粮食,但也只是勉强让士卒饿不死。
几次上表成都,请求调拨粮食,都如石沉大海一般。
非但没有粮食和钱帛送来,朝廷还启用王铎为侍中、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使、诸道行营都统,赐以墨敕之权,以崔安潜为副都统。
黄巢从广州北上时,时任荆南节度使的王铎推荐李系为湖南观察使,致使岭北十余万唐军主力覆灭,草贼从此由弱转强。
王铎自己也弃江陵逃回长安,黄巢轻松拿下江陵。
黄巢能有今日,最该感谢的就是太原王氏。
如今,王铎又卷土重来了。
“朝廷这是无人可用了么?怎尽派些草包来?”李师泰一脸郁闷。
连一向谨慎的华洪也忍不住讥讽道:“六年前汝州大战,汝州刺史王镣正好是王铎的亲弟,送了草贼一场大的,王氏兄弟二人为了草贼,可谓尽心尽力。”
王镣被俘后,王仙芝放了,贬为韶州司马,太子宾客,继续吃香的喝辣的。
如今杨复光稳住了京西形势,朝廷只要送上粮草军械,东西夹击,黄巢撑不过几个月。
不过朝廷就是朝廷,都这时候了,依旧在内斗。
王铎是清流魁首、士族领袖,眼见京西形势大好,就立即上来争权夺利。
“那是朝廷相公们的事,与我等无碍,少议论些。”陈玄烈早就见怪不怪了。
华洪道:“近日我军粮草不济,士卒每日只吃一餐,见不到荤腥,再拖下去,怕是要生出事端。”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陈玄烈道:“其他诸军如何解决?”
“劫掠。”
这等于自行解决,至于劫掠谁,不言而喻。
陈玄烈无言以对,一个普通人处在这个时代简直生不如死。
华洪眼神古怪起来,“近日我们斥候探得消息,草贼亦缺粮草。”
数十万草贼困居长安近两年,粮食应该也差不多见底了,城中百姓惨遭“洗城”,所剩无几。
“你听到什么?”陈玄烈一见他神色,就知道有话要说。
“不少官军将劫掠而来的百姓杀死,卖给草贼为粮,胖者一斤两百钱,瘦者一百钱,明码标价。”华洪语气平淡。
越是平淡,越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汝州一斤羊肉两百钱左右,关中一个活人竟然还卖不过羊肉……
陈玄烈一时分不清谁是贼军,谁是官军。
华洪既然说出来,肯定是普遍现象,那么杨复光必然知道。
也就是说他默许了,即便不默许,也没胆量管。
“我们的人可有参与其中?”
身处这个时代,陈玄烈也没想当白莲花,不过粮草完全断绝迫不得已吃肉,和主动劫杀百姓卖给草贼是两回事。
后者已经没有人性可言。
没有人性的军队,能狂横一时,狂横不了一世。
李师泰道:“那倒没有,不过兄弟们饿的两眼发绿,迟早扛不住。”
一个正值青壮年的士卒,寒冬腊月,每天只吃一顿稀的,没有半点油水,神仙也熬不住。
外面的事陈玄烈管不了,但自己内部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等闲视之。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士卒饿着肚皮,难道还指望他们遵纪守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