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候,路西法待他都是不缺吃不缺穿的,时不时装狠逼得他不敢因此懈怠,之后在他面前吃饭都是极快的。
吃得最多的是一些肉,比较有力气些,菜蔬也是包着肉吃的,他可不知道路西法什么时候就没了耐心的冲自己大吼,习以为常,嘴巴也变得刁钻了。
和路西法在一起,他的觉总是睡得沉而短促,独独有一次猛然半夜睁开眼,抬头一看果不其然对上了他的眼睛。
从中看见的,却是超乎寻常的平静如水,对他唉声叹气的说了些话:“你也觉得,我生来就是,让人恐惧厌恶得该死吧?”
“其实,我也早已厌烦了之前所生活的一切。”路西法摸着他的头,如是说,“小孩子总是很容易因爱生恨,所以要是有这么一天,你肯放弃自己持之以恒的仁善,来亲手斩断我的肉体,对于我来说,这就是最大的报答了。”
“……”何十知道他不可能是这样的善茬,不过自己最多让他如愿了。
褪去了让他厌恶至极,连在天使中都不算个像样的耻辱,只不过倒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傲气犹在,知何为廉耻……
哪有真正的堕落啊?存在皆是合理的,只不过各走各路,人多人少了。
“咚咚。”这个时候房门响起了敲门声,白久坐在沙发上瞧着新报纸,早上睡多了竟还赶上巧了:“请进。”
“是我。”白少君的声音斯文纤细,一听就认得出。
“这么晚了,不急着休息,找我有什么事吗?”白久穿着的是时兴的娃娃领连衣裙,宽松柔软,不会有伤风化。
“我……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是一件大事。”可这白少君的脸色瞧着涨红紧张,低着头羞怯得很,远远的贴着沙发另一头的扶手,“我其实,已经中意上你了,经过这次的事,我心意已决……白久,嫁给我吧!”
“……是你母亲的意思?”白久再怎样也是见多识广,吃过亏无数的人了,信不起这回事,“你替我,跟她回绝了吧。”
“才不是我母亲,是我,发自内心的想要娶你的。”经过刚才的紧张过后,反倒是从容了些,坚定不移的看她,“不仅仅是为了我们,也是为了狐族在尚海城的地位,白久,你以前贵为国室,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跳海,现在也应该心里自知吧?”
“你一个年头都活不过我的守财奴,又如何跟我提什么是重则呢?”白久冷笑,心里知道他是鬼迷心窍你情我愿的被唆使,但这种事,她就从来没怕过。
“我当然知道,自己本就不是位高权重的人,更知道你在笑我白日做梦……”白少君先是低着头好生说了原委,好给自己来个自知之明,猛地一下抬起头,“可是你要相信我,狐族落魄至此,主神不务正业,眼下情况我们也只能靠自己!”
“也只能独善其身罢了,连自渡都不能的船夫,如何能够载得了人,营得起业呢?”白久算是好心点拨一二,看着他这副力不从心的样子,叹了口气,“白少君,我也明白你自小受尽磋磨孤苦无依,想抓住眼前所有,患得患失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你要明白,这世上没有人生来容易,坐享其成,也是要努力了大半辈子才能放松下来的指点江山。”
“可是你现在很危险,身为一个颠沛流离的女子,你难到就不想有一个家,寻到一个遮蔽,有一个归宿吗?”白少君撕破了脸,他说到底是个七尺男儿,活到现在颜面无存也就罢了,到她这还讨了个一鼻子灰,委实委屈。
“我本就家破人亡,还是那主神心念难忘的亡妻,你以为现在娶我就是在施舍可怜我?只不过是让我见利忘义,至于不仁不义之地而已。”白久也火上眉头,她本就苦于此,他哪壶不提提哪壶,刚好触了霉头。
“……好个舍生取义。”白少君哭笑不得,拍着大腿就站起,“那你跳海之前,可有想过我们整个无辜狐族,会因为你一个人而受世人唾弃?你告诉我,这样大费周章到底成了什么义?!”
“你有话好好说,我也知道你说的这些,所以一直不肯迟疑的寻找拯救的办法。”白久坐不住了,他这样子实在火候太重,“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如果是太累了,那就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我才不累,可以说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过!”白少君激动得不能自已,几步大跨掀翻了茶几,双手死死钳住白久的双臂,“如果你要是真的这么想,又为什么不和我结婚,要是连我这个狐族都遭受你的唾弃,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要拯救我们?”
“白少君,你太冲动了,先放开我好吗?”白久忍着猛袭来的脑中疼裂,好言相劝眼前这个平时乖顺的少年,愈发喘息,“这可是大事,你的做法太无济于事了……我们得从长计议……所以你……先放开……”
“那你倒是说,还能有什么其他办法啊?”他昏了头的摇晃她的双臂,这才见她头颈抬不起的往前后仰,心提了起来,“白久,你怎么了?回答我!”
“砰!”与此同时后头的门房被踢飞,来人随即的抓着他的衣领,拎起往上抛起来了个弧度扔得干脆,撞到了外头直对着门口的墙,落下大片白墙灰进了眼睛,睁不开才算完,“唰!——砰。”
“谁?”白久醒了三分,微睁开眼,隐约得见是何十的徐徐黑影,放心的松了身体往旁的沙发靠去,可这一下太重,装到了里头的弹簧,顺了口气,“咳。”
何十看了她一眼,强忍担忧扭头跨步往电话筒去,抓似的伸出手指转了急救号:“喂,是医院吗?我这里有个人,大半夜的喝多了发了酒疯,自己撞墙上去了。”
“地址给我,我们这就来。”医院的急救部总会有安排人交班的,听上去是个刚刚转醒的年轻护士。
“好的。”何十面无表情,报了白府的门派地址,没等那头答应,砸下了电话筒挂断,跑到了那头朝他伸出手的白久。
“小十……”抓到了他的手,白久松了口气的笑了笑,这才一会,面色已经发白得不成样子了,被他抱在怀里,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话,“有……你在……真——好。”
“别说话了,我这就给你做心肺复苏。”何十就近把她往那常坐的摇椅上,这应该是急火攻心引起的心肌梗塞,好在他以前对生死颇为担忧,学了个干净。
几番折腾好久,白久的气算是顺了,何十空出手来去把门摁了回去,顺道扫了个地,随手之间白少君一个不稳磕着滚下了楼梯。
他不闻不问,顺其自然,料理好了干净,端起来瞧了瞧依旧飘香渺渺的红豆薏米粥,心满意足进了房间。
“姐姐醒醒,起来吃点东西吧。”何十轻轻推了推摇椅,白久睁开眼,一眼看去就是他手里的香气,他拿来靠枕往她背后垫垫,“坐起来,我喂你吃几口。”
“没想到你这样的厉害,今后要是真的和我流落街头,我也能心安了。”喝了几口,半碗下去,回了神的白久想起他刚刚的神武飞扬,好生壮阔。
“姐姐别刚刚有了力气就想事,会伤神了的。”何十劝了一嘴,眉宇皱起无奈。
“可我高兴,见着你了,哪有憋在心里的道理。”白久稚气起来,倒像是个二十岁的姑娘了,“我高兴过头了,可能这一夜都要睡不着了,要不然你讲故事给我听吧?”
“姐姐要听什么?”何十坐端正了,继续给她一口口的送粥。
“我想知道,关于主神其他的事。”她顿了顿,“不是谣传的,是关于他丧妻之后的事,譬如,他把手中大权转让他人之后,或是在与妖后的尸体共处一室之时,他做了什么,过得如何。”
“其实,在那位妖后跳楼之后,主神他因悲痛欲绝,在停机场上的时候,全身上下起了疼痛难忍的旧疾。”何十接着她的话说道起来,“是长钉穿过手脚,流尽鲜血,心肺窒息的痛。”
“这可是传闻中的事,传说他撑不过一个半小时,就死了。”白久些许唏嘘,面色震惊。
“可是他死后,灵魂并未离体。”何十这话令她打了个寒颤得遍体生寒,“接受了处理尸身之时的抽筋,用白布裹住,那时,有一位他的门徒来见他,他就开口和她说了话。”
“那主神这次复发,是无药可解了吗?”白久觉得邪乎,这死得无处可医,若是发作了……“不对,那他后来是怎么康复的?”
“好在他的仆从拉斐尔,妙手回春的抚平了他的伤痛。”何十例行公事的阐述着。
“这样看来,必定是主神爱之深切,才会在她跳入灭世潮水之后,感同身受发作旧疾……”她稍作思考,“那他之后还为了修复妖后遗体,不惜代价的日夜把自己和她关在一处,太过胡来了。”
“是,的确如此。”何十笑了笑,“姐姐可知,为何妖后的遗物会在烁金博物院,展示在众人眼下,不惜重金门票都有人来看吗?”
“可见是个好东西,不过依我看,他这样安排,摆明了是接着这些物件做买卖,情义无价,这样做未免太过薄情了些。”白久想不通,若是珍视,怎会如此,之前那回牢狱之灾,她心里头是憋着一股子窝囊气的。
“许是在主神心中,妖后并没有死,把这些遗物拿去买卖,都是加以利用索取那些达官贵族的钱财,替她收揽财力。”何十放下了空荡荡的碗,“若是姐姐,现下能有这么多的钱,定是欢喜的吧?”
“是啊……你啊,怎么把玩笑开到我身上了?”白久自觉的点了点头,后觉不对,嗔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时候不早了,我困了,你也去休息吧。”
“那便晚安。”何十说话间以开了房门,回看一眼,关门之时,五味杂陈。
以假面之身,诉衷肠之心,近在眼前何时了?不可心急,当心强求,皆成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