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本就一体,先来后到,所以这孩子,在医学上来说,是后来增生的一个器官而已了。
再想来,要是此刻告诉她这孩子要不得,白久听了还是会陷入两难挣扎,正如当初她被九重天人挤压逼迫,整日被他们指点如何的不配。
鹤容世从来都不想逼她,要说十几年来是心伤崩溃,寻到她后,亦是别有一番滋味了。
个中苦处为难,无处可说,只想她欢喜快乐,与世无争,欢度无忧。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那兰主母特意叮嘱说,让你们最近千万千万不要回中州主京,要是回来的话,你们会有危险的。”拉斐尔这会子肃然冷静,好生交代完了。
“我知道了,要是有什么事的话,我会再联系你们的。”他说完挂断了通灵,抬起头来看了看床上的白久,正巧有微微苏醒的迹象。
“……唔,鹤容世……”她迷迷糊糊的朝他伸出手,鹤容世连忙双手与她紧握,“这地方,我睁开眼一看就觉得像是躺在一栋棺材里,肚子里也闹腾得害怕,我们现在就回去吧,越快越好,不管是火车还是轮船都行,人多热闹,我都能睡着。”
“夫人不喜欢这尚海城吗?我刚刚接到了通知,暂时不用着急离开了。”他从椅子上站起,坐到了床边,让她靠在怀里,“你觉得这里的地势风水不好,我过会改就是。”
鹤容世知道她的打算,有了烁金博物院,自然不想再住白府了,若是可以,当然要好好利用这上好的门店,就不用去做什么抛头露面的勾当。
相较而言,百乐门变得早就一文不值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她摸了摸肚子,是实打实的大了两三圈,“现在啊,我肚子一饿就是头等大事,想着赚钱了,能吃好多东西都不用愁,这钱满地都有,可偏偏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拿到手,但我不怕,哪成想肚子里还有个人……”
鹤容世一言不发的听着她说话,慢慢悠悠的。
“鹤容世,幸亏有你。”白久自己也知道他的好,好在是肚子里有货,要不然是真拿不出什么有底气的东西,好好受他恩惠了。
“我听夫人这话的意思,没有这肚子里的孩子,我就是个随手可弃的了?”听他这口气一下子冷了下来,白久猛的抬头,瞪大了眼睛的从下往上看。
鹤容世眼瞅着她一下子小了十岁,用不着等孩子呱呱落地,看得他合不拢嘴的亲吻她的额头,声音沙哑:“但是现在我这心一下子又变了,倘若你真能取悦我,生下来的是个女儿,你什么都不用做,都能应有尽有。”
“女儿?主神身居高位,日理万机的,不想盼望着有个儿子,给你分担分担吗?”她嘟哝着小嘴,着实忍不了的喃喃自语:“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情人,看来主神这十几年来,并不算是孤苦伶仃,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得亏我还有个孩子……”
“彼此彼此,夫人也远比我想象中的还会过日子,如此会添油加醋,贤良淑德,节俭持家得很了。”鹤容世爱上了这习以为常的东方腔调,特别是在她面前,张口就来无人能敌,总能说得她面红耳赤。
“你这厚颜无耻的混蛋,摊上你这样的父亲,真不知是这孩子的凑合还是不幸。”白久也不遮遮掩掩的锋芒毕露,和他一个劲的顶嘴,可肚子却叽里咕噜的打破了平静。
“怎么这么快又饿了……”她愁眉苦脸的摸着肚子,“最近这肚子是越发贪吃,怎么吃都杯水车薪的。”
“我最近在你屋里放了不少的酸梅,闲暇时半夜醒来没吃几个填填肚子吗?”他有些奇怪得很,这有孕之人,大多都是最喜欢吃酸的,而且越酸越好。
“可我没有什么偏口的,说来也奇怪,你最近做的菜,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酸得难以下咽啊?”她侧过身轻轻拍打鹤容世的胸膛。
见他没有半点抖动的样子,直起身叉腰撅嘴道:“还不给我去买些胡椒辣椒来?这样吃起来才下饭嘛!”
“好,我答应你,今晚就给你做一桌子的辣菜。”鹤容世只得答应,不得反驳的顺着她。
她这气度变小了以后啊,成天最计较他对自己上不上心,生怕嘴里的鸭子飞了,患得患失的。
不知情的人,都会觉得她奇怪,对过往一会在乎得对雨师赋拔刀相向毫不客气,一会又对他以及段久卿的事避而不答,归根结底,她心里头跨不过去的,是曾经一手造就的大失之悲。
莫非雨师赋,宫中的所有宫人理应得偿所愿,遣散归家,采菊东篱下,并非终归枉死于宫中被他枪杀。
最先受害的还是阿娘,中了他那邪门的子弹,不治而亡。
这一条条人命,这一桩桩罪孽,于公于私,他雨师赋怎样都算不上是个人,更别说冤枉了。
“对了鹤容世,我问你,这今日来的尚海城,怎会这般冷清?”白久打破了平静,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记得当时在百乐门和你遇见时,是见到过重小姐的,真看不出来,她年纪轻轻,却能如此厉害,果然是能果断到就算在这里做得风风火火,还能说走就走的人。”
“怎么突然提起她来?这个重惊鸿,我最多只听过她的名字出现在她的族谱之中,其他的我并不认识。”鹤容世在这方面是老实得很,可他的确是有这资本老实,不怕得罪人,就怕别人受不住发作,把他得罪,是个得供着的祖宗。
“她又不招你惹你的,人家能操持一行得有声有色的,心灵手巧的人谁不喜欢呢?”白久裹紧了盖在肚子上的,有些欢喜的感到可惜,“要是能够见一面的话,打个交道也是好的。”
“她只不过是个卷铺盖连夜逃到中州,我一时找不到调度的人选罢了。”见她喜欢得很,鹤容世也吃起枪药来,“不见得多有出息。”
“你啊,这是在成心以牙还牙的气我是不是?”白久看出了他那点肠子,“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毫无长进。”
“夫人若是还要指着我过日子,将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生养的话,可注意别把我当成什么心智尚幼的小孩了。”鹤容世说着将她放在床上靠好枕头,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我出去一会,记得千万别自己一个人出去。”
“嗯,你去吧。”她点了点头,瞧着他的背影,于门缝之间相视一笑。
“这就是你一意孤行的后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商照薰将后脑勺流血过多的雨师赋,拖回了他房间内的床上,眼目无情的看着他毫无痛觉,却逐渐无力的死相,唾弃嘲讽,“别装了,我知道你还醒着,还听得见我说话。”
商照薰这会子给他拿来了医药箱,雨师赋从来都与众不同,由于被改造的赎罪形式的机械身体,他没有什么军医,只能进行普通包扎和长时间的修养,等到体力恢复行动自如。
“咳……但是你就不着急吗?”雨师赋下意识的抬起头,双目无光映灯影,“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败给鹤容世吗?就是因为你所谓的计策,多是不实用的画饼充饥,你说的那个江柔茵我见过,一个左右靠边的墙头草,你就不怕到时候,把自己都折在她手上吗?”
“很多事情的确是如你所说的,要眼见为实,就像现在,因为你的一时心急,和一群疯子纠缠了半天,到头来还不是被她们算计成了这副模样?”江柔茵用力抓起他的头发,提起他的头,来上药,纱布一圈一圈的包扎。
“好了,我们现在没必要再这里窝里斗,尚海城的确太小了,我们得去中州,利用那里的天时地利人和,曾经将她逼迫到无地自容的中州,才是真的容不下她。”商照薰看他龇牙咧嘴的又要说话,用力扎紧了纱布让他疼得失去说话的知觉。
“中州……可不是我能涉及的地界,你到时候别说是折磨她了,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就算恢复极快,不会死,也对你极为不利,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总有一天,你会暴露的。”雨师赋喉结上下一动,声嘶力竭的说出了这样一席话。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到了中州之后你最好还是听我的,要不然兔死狗烹,我们两个一个都别想活。”她站起来走到他眼前,脸靠近他,“因为我已经看见了一颗蓄势待发的荆棘种子,它将如豌豆一般庞大,势必从主京之中生长而出,让我们足以顺藤摸瓜,道路通达。”
“难道这江柔茵,仅仅是你进主京的肉盾吗?”雨师赋冷哼,“你的算计还是不过如此。”
“不不不,你看看这是什么?”商照薰猛得从身后抽出一张纸条来,上头的印章恍目得让雨师赋心跳一瞬停滞。
“你,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哆哆嗦嗦的,呛得熟悉不顺的大声咳嗽起来。
“趁你出去的时候不在,翻出来的唯一有用的东西。”商照薰笑得明媚,“所以我凭着这个拿到了那里的钥匙,早就埋好了炸弹,按照你刚才所说,只要我一点头,就能让你如愿以偿哦!”
“不,不要!她现在还怀着孩子,不要炸!”雨师赋又吞咽了喉结摩擦得冒火,让自己强行说话。
“你可真傻,这孩子又不是你的,脏了的宝石,你还当她是古董吗?”商照薰抬起带着黑蕾丝手套的指尖,点了点唇,笑他愚昧无知,将他的话不当回事,“动手吧。”
“……”雨师赋身心骤然崩坏,无力说话,躺如死尸。
“别伤心,给你听听这世上最美妙的礼炮吧。”她笑着拿出对讲机,按着开关放在了他耳旁。
“三,二,一!——轰!”
尘归尘土归土,死来由命,天来收。
金蝉脱壳无人知,虚惊一场有谁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