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二十九年。
一个小男孩被人狠狠扔出了家门。这男孩浑身粗布,脸灰扑扑的,八九岁的样子,看着倒像个仆役的孩子。这一下,引得很多路人侧目。
扔他的是个壮实的伙计,身上套着蓝色粗布。虽说长相凶恶了些,但小孩却没错过这壮汉眼里的怜悯。
“小孩儿,快走吧。”那壮汉挠了挠头,似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明显是往他的良心上戳,但他一个打下手的有啥办法呢?
“我,这里已经,不是我家了...?”那男孩挣扎着从地上坐起,却是一下没起稳,又砰的一声坐在地上。
看样子是刚才摔得不轻,壮汉心想。
宅里传出一个威严的声音,俨然是掌柜的。
“阿三!扔个人需要这么久吗!”
壮汉一振,掌柜的这是在提醒自己呢。
他捏了捏手心,憋着口气,然后恶狠狠地盯住眼前这个有些呆愣的小孩,大声斥责道:“咋的?这宅子的地契可被你爹在赌场抵押出去了!你小子还想赖账吗?!”
“愣着干啥!真当这还是你家大宅不成!快滚!”
小孩听后没什么反应,只是又撑着地想站起来。
这回站稳了,他杵在原地抬头看了眼壮汉。这回没等壮汉再开口,小孩就转头腾腾腾地往街角那边跑去。引得路上默默看热闹的人一阵唏嘘。
壮汉见了,在心里叹息一声:希望别被这孩子记恨上。
但人这一生,如果一下子垮下去,有几个能活着爬起来呢。
“阿三!!!”
“诶!来了!”壮汉不敢懈怠,连忙转身往宅子里赶。
另一边,小孩跑了一段,终于跑到了一个盖着布的木箱子那。他气喘吁吁地用双手扯住那粗布一角,往上一掀。
只见那木箱与墙角的缝隙里,竟缩着一个女孩儿,紧紧闭着眼。
“小妹,是哥哥,哥哥回来了。”
“那我们可以回家了吗?”小女孩慢慢睁开眼,有些期待地看向他。
迎着目光,他却是开不了口,直得催女孩快出来。
女孩赶忙从那间隙里爬出来,看着小男孩欲言又止地样子,不禁着急。
“你快说啊!我们都在外面呆了好几天了,娘会着急的!”
见男孩还不说话,那女孩慌了神,“于彦!”
男孩一惊,连忙捂住了女孩的嘴。小孩子说话喜欢大喊大叫,幸亏这次男孩捂住的早,不然怕是两人又要出事。
男孩有些恼怒,捂着女孩的嘴小声说道:“在外面不能随便叫我名字!你的也不行!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如果出事了怎么办!”
见女孩有些委屈的眼神,于彦心里一酸。
犹豫再三,他缓缓放下了捂住女孩嘴的手。
小于彦直视着她的眼睛,严肃地说:“小妹,我们没有家了。”
“娘死了,爹也不会回来了。”
“现在,爹把宅子卖了,之后就是要把我们卖掉......不对,他才不是我们的爹爹!”
“我们的爹爹会盯着我习武,会温柔地挽着娘一起吃饭,不,不是现在这样的......”小于彦生气地涨红了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词。
半晌,他回过神,就看见小妹正沉默地掉着泪珠。
孩子的天真是最脆弱的东西。
多年以后,当于彦再次想起这一切的时候,如此感叹着。
那时的他还太小,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没注意到小妹的成长,才在最该告诉她怎么做的时候,选择了无关痛痒的安慰。
而在此之后,他又缺席了她人生中最痛苦的几年。
就这样,他们阴差阳错地种下了因。在多年以后结成了果。
如此才在最后感叹一声,不过是命。
安慰好妹妹后,小于彦决定去江南投奔叔父。父亲早因为借钱在街坊邻居那败坏了名声,何况今年赋税又重了不少,家家户户都捉襟见肘。他们走在大街上就像是一块香喷喷的肥肉,心怀不轨的人不在少数。
叔父于刚毅在江南那一片是响当当的大商贾,小于彦曾经也见过,是个和蔼的长辈。他相信,如果是叔父,绝对不会不管他们的。
小于彦默默扯下盖在木板上的粗布,叠好抱住,又摸了摸怀里从宅子里顺出来的银票,莫名的感到安心。在赶路前,小于彦做足了准备,像书里说得那样买好干粮跟水囊,又备好把刀跟针线。
此时,他只希望能快点到江南见到叔父。
只是他没想到,江南是那么远,两人走了两天甚至才刚出城门没多远。
他们避着那些流浪漂泊的队伍,专门挑那种不引人注意的小角落走。却仍是或多或少招惹到了一些麻烦,于彦紧紧握住小妹的手,躲避着那些探寻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