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细小的眼睛逡巡着吊起来的猪只,确认皮毛都除乾净了,熟练的持刀切开猪只腹部,将里头的内脏通通清出来,湿黏的脏器坠入底下的桶子。胖艾迪穿着白色围裙、戴着手套,面无表情的剖开一头又一头的猪,将能送到厨房的腹部至後腿这些部位拆分下来,其他的头、蹄乃至猪颈肉,贵族是不会入口的,加上那些内脏之类端不上台面的东西,都会统一送到後头的焚烧场高温烧过之後掩埋。
屠宰场内分着好几个区域,宰猪的、杀禽的,全靠「胖艾迪」一个人操持,然而他却做得又快又好,屠刀在他手上,简直像自己的手臂那样灵活,即使是掉落的脂肪或鲜血也不会让刀子从他手上脱落。
没花多少时间,所有吊起来的猪均肢解完毕,他将切分好的肉扛上铁制推车,盖上铁盖,准备送到厨房去。
特伊西亚斯学院长年是阴冷的气候,而屠宰场的温度不知为什麽更低,因此除了必然的血腥味与禽兽腥气,没有多少恶心怪味。胖艾迪卸下手套和围裙,打开水龙头将双手洗乾净,屠宰场太阴寒,他的鼻尖甚至都能呼出白雾。
洗好了手,他便推着装满肉的铁车,顺着小路往学院厨房的方向走去。
然而半道上被学院里的校工菲尔挡住了去路。
「胖艾迪,又送肉过来?」菲尔老人手上拿着扫落叶用的扫帚,显然是在清理学校里的几条小路,虽然学院里没几条路可扫,但菲尔可不敢懈怠。「最近叶子落得多,又不肯一次掉完,断断续续的没完没了……」
胖艾迪冷淡的站在原地等着老人说完,一句话也不回,半个声也不吭,像杵在路上的大柱子似的,他盯着菲尔的眼神没有半点波动,跟他看推车里的肉是同样的眼神。
实际上,对胖艾迪来说,这世界的所有人都跟推车里的肉一样,跟牧场里的牲畜一样,也跟路边的石头一样,是活是死都与他无关。
「这样,我等一下扫到屠宰场附近,顺道帮你清一清牧场外的烂叶子,再顺便……」菲尔四下看两眼,「你剩下来的那些边角猪肉,蹄膀之类的,我就拿走啦?」老人等了一会,眼前的屠夫还是不说话,他早已习惯,知道这是默许,侧身让对方离开。
肥硕的屠夫继续推着半人高的铁车前进。
菲尔在後头搓了搓手臂,不知道为什麽,每次跟这个智障屠夫说话,心里总是恐慌得发冷,好像对方随时会伸出手捏死自己。
「这家伙……也不知新来的老师怎麽这麽大胆,敢住到他对面?」菲尔拎着扫帚快步前往屠宰场,想着早去早完事。
胖艾迪抵达学院後厨,他掀开铁盖,将猪肉扛上案板,立刻有几个厨娘与伙夫过来取肉,他们哄闹着过来,看也不看屠夫一眼,拿了肉就走人。
胖艾迪又冲了一次手,围上围裙,拿起菜刀正要备料──
一阵悦耳的琴声传进他的耳里。
轻快的、灵巧的音符,像一只调皮的幼鹿往他的心里撞,他右手举着菜刀,头却昂了起来,享受这阵乐音。
厨房里的其他人可听不见任何声响,音乐教室与这里离了老远,他们瞧见胖艾迪举着刀呆愣的模样,只当他是傻病发作,并不理会。
胖艾迪闭起眼睛,顺着音符他看见了一个坐在钢琴前面的身影,艳红的头发,碧绿的眼珠,唇边微勾的角度就像一个挑逗的符号,是新来的老师蓝斯。
蓝斯……蓝斯……
那是这个灰暗世界唯一的一抹艳色,在他敲开自己房门的时候,胖艾迪就知道,眼前的人跟其他的全然不同,他带来的震动是来自灵魂的牵引,是漫长昏睡中唯一值得清醒的片刻。
胖艾迪维持着可笑的姿势站着,一直到演奏结束,才又回归到麻木不仁的状态,一下又一下的剁着肉。
但他的心前所未有的热了起来,像一朵玫瑰在上头紮了根。
上完课的蓝斯与学生应酬了几句,这些贵族子孙全然折服於他的技艺,对他说话的态度也少了许多目中无人的傲慢。
「罗斯瑞恩老师,」一位学生说:「我注意到您送肯萨郡的弗兰泽出去?」
蓝斯没想到有学生会提起这件事,他点头:「是的,他看起来受了不少伤,需要到医务室治疗。」
那位学生皱起眉,说道:「我劝您不要管那个弗兰泽,他得罪了爱斯坦侯爵家的次子,您如果跟他有太多牵扯,爱斯坦可能也会跟着记恨您。」
蓝斯记下爱斯坦这个姓氏,想必这就是欺负崔西.弗兰泽的祸首?「有什麽事不能解决,得搞得这麽难看?」
学生摇头:「我不清楚,原先他们也相安无事,弗兰泽还是爱斯坦的表亲呢!大概几年前的圣使节过後,爱斯坦就开始针对弗兰泽了……」这学生看起来颇忌惮爱斯坦家的次子,小声说完八卦之後便急着离开。
蓝斯对这些大贵族欺负小贵族的故事感到相当厌烦,收拾完东西也离开教室,看方向是要前往餐厅。
咪,蓝斯主人饿了吗?也是,您从昨天到刚刚耗费了不少精神,得要补充一点能量吧?
蓝斯在心里回答咪蜜:这里的东西我不能吃。
咪蜜惊讶的问:什麽?怎麽会?
蓝斯说:与食魔结契以後,我们只能吸纳纯净的能量,食魔村里的食物没有沾染任何邪污,可以完全供我们吸收,但这样污染严重的小世界显然是找不到纯净能量的,就算勉强吃进去也会吐出来。
化身为胸针的咪蜜着急得在蓝斯领口转了个圈,那怎麽办!没有能量的补充,您会越来越虚弱的!咪呜!早知道应该劝着您别花精神弹那些曲子!咪蜜忧心蓝斯的状况,变得多话:还是、还是您要唤醒第六大人?大人一定能替您想想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