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这个人的身上,十多双好奇的眼睛来回扫视这个自信的男人。但罗武并不畏惧坐在康氏院子里面的众人,他向着长桌的中央缓慢移动过去,把赵美莹挤到了一旁,丝毫不顾及康明先生妻子的颜面,自顾自地开始说了起来:
“可能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既然‘老二’不在,那我这个‘老三’的就出来……帮大家说明一下具体情况。”
反应过来的赵美莹先是露出一种惊讶的表情,待站稳身体之后,她伸出胳膊挡在了罗武的面前,但很快罗武就把她的手缓缓按下,并朝着她露出一丝看似友好,实则充满挑衅意味的笑容。
“我们得到消息,前天晚上,‘老二’康廷所经营的‘欢乐天堂俱乐部’被B市的警察捣毁,在场所有人都被抓了进去,我昨天托关系准备……去见一面康廷,问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无奈现在到处戒备森严,人人自危……”
说着,罗武扫了一眼在场人员,敏锐地观察着在场人员的反应,同时,他并没有忽略身后的赵美莹,环顾一周之后,底下康氏各支家族代表开始低下头小声讨论起来。对于突然出现的状况,这些人没有了把握,谁都难说这种危机是否会在家族内部蔓延开,因为康廷被抓,意味着在座的所有人都有被牵连出来的可能性,对于接下来应该怎么应对,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看法,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各种意见随即在桌面互相飞传。
“罗武!”被奚落在一旁的赵美莹强压住心中的怒气,她表情严肃且充满威严,对于这个男人抢走了自己话语权这件事,她早已经有所不满,至少现在,这里还是康家的聚会,轮不到一个外姓人员指指点点,“我还没说完……请不要急着插嘴。”
然而罗武并没有理会,因为在他看来,赵美莹只不过是一个代号,一个外国女人的称呼,隐藏在这个名字下的是一段黑暗且罪恶的历史。虽然康明先生极力隐藏这位叫“曼陀罗”女人的过去,但终究纸包不住火,关于10年前发生的事情,经常来往于中、斐两国的罗武一清二楚,因此,握着把柄的他并不忌惮这个女人,尤其是现在这个特殊情况……
“所以,我在两个月前给大家提过的事情,现在已经应验了……”接着,他自顾自地继续补充说道。
“可是,‘老三’……”正在这个时候,远离此处的另一边,一位头发半白的中年人站了起来,“你虽然叫‘老三’,不过你是顶替的原来‘老三’的位置,具体怎么办,我们还是要听康家人——康明老爷子的看法……”
听到这句话,大家齐刷刷地点了点头,这样的表述,无疑是对罗武这么一个外姓人的致命打击。但说到为什么他能以“罗”姓加入康家的家族会,这就又是另外一段纷繁复杂了历史了,就连罗武自己也知道,一切的起因就在一年前A市的那段日子里,他和曾经康家真正的“老三”——康强,一段奇妙的相遇之中展开。
“你说得对,”对于如此尖锐的批评,罗武却毫不慌张,就连身后的赵美莹也对淡定的他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在讲究血脉传承的这个南海小镇中,一个姓氏繁衍出的大家族内,血脉——就是维系所有人至关重要的纽带,在这里,所有人都可以通过家谱关系梳理出亲疏远近,通过关系组织、构筑产业链条,这便是一种传承千年的古老文化,“但我这里可能要告诉大家一件事,一件夫人考虑大家情绪而不愿意说出的事情,那么就借由我之口来给传达一下……”
“你干什么,罗武!”到此,忍无可忍的赵美莹冲了上来,面对面与罗武对峙着,她不希望罗武把老爷子的事情如此快速地暴露在阳光之下。
“老爷子这么多天都没有出现,并不是夫人所说的摔了一跤那么简单……实际上,老爷子的脑袋里面长了个恶性肿瘤,已经压迫到运动神经,所以……才会……”
“罗武,你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再也无法压制内心的激昂的情绪,赵美莹立刻拦住罗武,阻止他接下去惊世骇俗的言论,接着赵美莹狠狠瞪了对方一眼,这样的表情如此恐怖,很难让人想象到这出自一位面容秀丽的斐齐宾美女,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了解这位“曼陀罗”那血腥又悲哀的过去,那段经历深刻在女人的心中,让她无法原谅如此恣意妄为、目中无人的跳梁小丑。
这个时候,自知已将全过程和盘托出的罗武讥笑一声,便知趣地往后退了一步,不过一切发展正在他的计划中,就算此刻打断对话,那他的目的也已然达到。
“赵夫人,这是……真的吗?”不出所料,听到如此令人绝望的消息,台下立刻沸腾起来,因为这半个月来,赵美莹一直给他们告知是康先生身体不好,需要在医院静养一段时间,没人知道事态已经发展到如此难以挽回的地步。
既然事已至此,再多的掩饰也只是无力的狡辩了,赵美莹无奈地撩了撩头发,忐忑地走上前,张开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无可奈何地给大家宣布:
“是的,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没有及时告诉大家,康先生确实……脑部长了个恶性肿瘤,现在正在圣·路易斯医院住院治疗,不过我没有说的原因,也是考虑……照顾康氏家族各位的情绪,望大家理解……”
“好,既然夫人都这么说……”这个时候,罗武再次走了出来,潇洒地回到目光聚焦的中心,经过这一宣布,他的脸上浮现一种轻松、惬意的笑容,带动脖子上阴森的纹身来回抽动,活像一条准备腾飞的巨龙,在大家面前耀武扬威,“那事已至此,不妨我就把话说明白,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对我这个外姓人有看法,不过,我想你们应该也知道,我去年在A市坐的牢,可是实实在在为康家坐的,为了顶替你们真正的‘老三’——康强。”
说到这里,那尘封的记忆开始回溯,罗武回想起当年他投奔到老三康强手下,从此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以至于康强在A市开设按摩店的计划东窗事发,在逃跑过程中,康强不幸坠楼身亡,为了避免警察顺藤摸瓜查到康氏家族大本营,罗武才自告奋勇帮忙顶罪,抗下经营者的罪责,切断线索链条,阻止了A市公安局继续追查。也正基于此,出狱后的罗武被康氏家族授以“代老三”的称号,除了姓氏和部分核心业务外,可以行使和原来康强完全一致的权力,这在百年不变的康氏小镇中十分罕见。
但到了现在,情况发生了改变,而这也是赵美莹迟迟不愿告知大家真相的根本原因。
“既然,大家明白这一点,就知道我是全身心为了康氏家族的前途着想,本来按照顺序,老爷子是老大,康廷是老二,现在他们都不在这里……那么自然作为老三的我,多多少少是有一定的话语权的……我希望大家认真思考我的提议,改变一下思路,转换一下生意模式,不然……这条路走到底,就只能直达公安局的审讯室……”
“罗武,你说够了没有?”赵美莹不得不阻止这个气焰嚣张的男人了,她拉住罗武的衣领,用力地往后拽,但无奈体型和力量上的差距让她无法达成目的,罗武的身体始终纹丝未动,“你一个……外姓人,还没有在老爷面前说这些……”
“嫂子,你不也是外姓人吗?”
这句话几乎无懈可击,精准地打击到了赵美莹的软肋,确实,来自斐齐宾班加兰省的她继承了华裔父亲的姓氏——Tio赵,论亲缘关系和康家差距十万八千里;而反观罗武,他好歹有康强死亡后正式认可的代理关系,只有和康明老爷子结婚的她,似乎确实没有十足底气掌控整个康氏家族,乃至,身为一介女子,在重男轻女的小镇中,话语权则更加岌岌可危。
因此,在丈夫康明住院的这段时间内,赵美莹的内心一直都处在煎熬中,庞大危险的家族生意,还有家族内对于路线的分歧矛盾,都像一把无形的锋利刀刃,时时刻刻劈在自己疲劳不堪的身体上,折磨着这个即将年满30岁的女子。
“我希望大家好好考虑一下,按照我所设想的……及时转型,才能维持我们康氏家族繁荣兴旺……”
说完,罗武重新回到了座位上,看着底下面面相觑的众人,以及旁边早已不知所措的赵美莹,他开始得意地翘起二郎腿,观赏着后院中这人间百态,陷入内乱的家族,正是他趁势崛起的时刻,那个计划正在按计划布置着,一点一点在混乱中成型……
同一时间,在城市的另一端,一个戴着墨镜,捂着口罩的男人出现在B市东陵区繁华的街道上。他穿过人潮涌动的商业街,跨步掠过小巷的转角,来到了一家叫“星宇超市”的大门口,不过,这个男人可并不打算在优惠日冲入超市内,抢购打折的鸡蛋和牛肉,与之相反,他停留在储物柜的门口,毫不犹豫地在屏幕中选择了3-22-5号柜门,接着输入密码“1234”,不一会儿,对应的柜门就在清脆的响动中弹开了。
而现在,男人从里面取得了他所需要的物品。
经过半个小时的车程后,男子回到家中,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从星宇超市取得的快递盒子,经过简单的拆卸,随之浮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条散发着浓烈雄性气息的内裤,以及耷拉在内裤下面一双深蓝色的袜子,而上面扎眼的“POLICE”标志,明确地告知着它们原本主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