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公主一双浑浊的眼睛半眯着, 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方才说的一句话有什么不妥,拿着那双眼睛看着李明月,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拍了拍,“真是好孩子,当初我离开长安的时候三兄还只是太子,没想到转眼之间他的小女儿就已经这样大了……”
顿了顿,文成公主一脸向往地抬头看向东边,睁大了双眼似乎是要看到长安的宫墙,“你阿爷如今年龄也不小了,身体看还好?”
李明月感受着手背上粗糙的触感,一条手臂上寒毛直竖,废了老大的劲才忍耐着没有将手抽回来,勉强呵呵一笑,“阿爷 身体还算硬朗,就是偶尔头疼。“
文成公主突然眼中就清明了,半眯着眼动了动嘴唇,咀嚼着两个字,“头疼……头疼……”
李明月感受着手指被渐渐捏得生疼,废了大劲才忍住没有将手抽出来,过了片刻文成公主渐渐松了手劲,却突然诡异一笑,悠悠说道:“松赞干布当初就是得了头疼病殁了…… ”
她看着文成公主脸上的皱纹,只觉得心中发瘆。
文成公主突然又柔和了脸色,拉住李明月往前走,“来来来,转眼已经四十年了,老婆子已经有四十年没有踏足过大唐故土了,都快忘了故国是个什么样子了,咱姑侄两人今日要好好叙叙旧…… ”
听她这样说着,李明月不由跟着她的步子往前去,身后喊了一声,“明月!”
李明月回头,看到薛绍和聂赤赞都在看着她,脸上均透着担忧。
她看了看拉着她走的文成公主,好像没有听到身后的喊声一般,依旧脚步不停,无奈,她扭头对薛绍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薛绍这才止住往前的脚步,这时殿内只剩下三人,薛绍,聂赤赞和赤玛类。
拐入一条回廊时,李明月最后瞥了一眼殿内,看到赤玛类朝着聂赤赞走过去,脸上带着小女儿常见的娇怯,她突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可能,只是手上又传来一股大力,打断她的思路。
文成公主头也不回,幽幽道:“丫头,有些东西,不该知道的,就不要自作聪明,否则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明月不由脚下一滞,但也只是一瞬间,便继续往前走。
从侧门出了法王殿,便又入了一个长廊,长廊两侧墙壁上,就像刚才进入大殿看到的一样,几丈高的大幅油画,色彩鲜艳,只是画的东西却不一样,这上面画的,竟然是一个鬼面的修罗王。
一幅幅油画,连接成为一个完整的故事,苦难受奴役的人民,面目狰狞可恶的奴役者,苦难百姓的反抗,鬼面王的出现,带领人民走向光明和平,将奴役者踩在脚下并建立了国度,一条长长的墙面诉说了一个苦难百姓奋起反抗的故事。
故事讲完,一条回廊也走完了,文成公主的声音又传来,“修罗王就是吐蕃的第一世祖先,聂赤赞普。”
“聂赤赞普?”李明月有些吃惊。
“聂赤赞的母亲是贡日贡赞的蒙末,就是妾,但其实聂赤赞还是葛尔氏嫡系女的后人,只是这位嫡女曾经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即便后来做了蒙末,也不得葛尔氏的待见,甚至不受贡日贡赞的喜爱,但聂赤赞的母亲也是位奇女子,性格倔强,不愿服输,便为自己的儿子取名聂赤赞,借用了吐蕃第一位祖先的名字,就是希望聂赤赞以后能够做出一番像祖先一样的功绩。”
“后来贡日贡赞十八岁早亡,没有嫡子,王位却传给了吐谷浑妃所生的庶次子芒松芒赞,也就是说,聂赤赞的母亲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被别人抢了去,也是个烈女子,心中不忿,欲寻葛尔氏帮助,没想到但是葛尔氏的当家人东赞宇松,反对她一阵羞辱,那个烈女子悲愤欲绝,当着葛尔氏的面,将一把刀插入了自己的胸膛,留下了十岁的孩子……”
说到这里,她突然叹了口气住了口不再说,此时已经进了另外一座寝殿,也是一样的金碧辉煌色彩浓烈,只是整个宫殿却显得太过宽大。
宫人上前服侍文成公主,将她身上的衣服脱下,然后另外一人布置了简单的饭菜。
然后李明月才发现为什么宫殿宽大,因为宫殿内的人太少,缺了人气,便显得太过空旷。
文成公主跪坐在桌案前,招呼她上前来坐。
李明月走上前,看着面前的青稞饭和蒸羊肉,不由皱了皱眉。
文成公主立马变了脸,将筷子往桌案上一扔,讥讽一笑,“大唐的公主就是不一般,住惯了太极宫,吃不惯我这老婆**里的饭食,可惜老妇是个不得势的,吃不了美味佳肴!”
李明月见文成公主说变脸就变脸,也是吓了一跳,立马拿起筷子小心地说:“侄女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看姑母膳食简陋,心中心疼罢了,而且如今阿爷阿娘搬入了含元宫,太极宫已经很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