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月回家时,夜色已经铺满了天空。她蹬掉小高跟走进房间,便看见餐桌上没洗的两个面碗。
她笑了笑,小孩嘛,懒一点也正常——然后抬头看着二楼书房的方向,中气十足地开始咆哮:“两个小鬼,给我下来!”
秦不言几乎是从座椅上弹跳起飞,连滚带爬地摸下楼;随之是跟在他身后装成一脸无辜的白洵:“小姨回来啦?”
“小杏呀,晚上好,”白天月笑眯眯地回了个招呼,等转向秦不言这个亲生儿子时,竟上演了一出无师自通的川剧变脸,狰狞道,“吃完饭不洗碗,哈?”
还没等秦不言说话,白洵便捧起案发现场的重要证物窜进了厨房,喊着“我来我来”以求宽大处理。秦不言目瞪口呆,这家伙怎么甩锅这么快!
“你看看小杏,再看看你,猪!”白天月也没和白洵客气,任由他去干活,转而拧住了儿子的耳朵。秦不言“嗷”了一嗓子,引得良心不安的洗碗工偷偷探头出来观望,而后便观望到这人厚着脸皮往白天月身上一撞:“嘿嘿,猪拱白菜!”
眼看着母子二人活宝般扭打成一团,白洵缩回脑袋,在水声的掩盖下偷笑起来。他对秦不言生长的家庭氛围实在喜欢得紧,每次来都不像是做客,反倒像是回到了真正的家。
但他的家毕竟不在这里。
“不早了,要不要小言送你回去?”白天月靠在玄关看白洵穿鞋。灰色迪卡侬,底边和鞋帮很干净,不像大多数青春期男孩,沾满了泥水和污渍,想来它的主人洗涮得很勤。
白洵摇了摇头,客气道:“不用啦,几步路,我自己走回去也没关系。”——况且刚刚给秦不言讲完那套卷子,还被白天月硬押着吃了碗夜宵,再麻烦她实在过意不去。
“下个周末我再抓一抓语文大题,放轻松考就好,会考很简单,他肯定没问题的。”他提上书包站起来,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补充,“对了姨,姨丈他什么时候回来?”
白天月歪头陷入沉思。她与丈夫秦骋以及几位亲密朋友一同创业,当下正是多事之秋,秦骋一天到晚忙着出差,几乎脚不沾地。
白洵见她这个犹豫的神色便明白了大半,连忙找补:“如果赶不及回来的话,那就让我去陪考吧,有几个家人在外面等着会比较安心。小姨你放心就好,你很辛苦,我和不言也都知道的。”
随着“路上慢走”的例行告别,门被轻轻关上。白天月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的这个外甥,实在是太懂察言观色、太明白怎样说漂亮话了,交流起来真是心里熨帖。
还没等她唏嘘完,秦不言用毛巾揉着湿漉漉的头发打开浴室的门:“嗯?哥呢,啥时候走的?”
白天月回头一看儿子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顿感人与人之间差距之残忍,不由悲从中来,怒而捶他脑壳。
秦不言莫名其妙惨遭殴打,吱哇怪叫着满屋子找起了掩体;等到白天月捶够了,想起来告诉他陪考一事时,这小小的惊喜又太过突然,足够冲淡他方才的一点疑虑。等到他思维回笼,早已不记得刚刚在浴室嗅到的奇怪气味,于是干脆把这无关紧要的困惑抛诸脑后。
“姐姐回来啦。”
白洵回味了一路刚刚那碗作为夜宵的酒酿汤圆的滋味,然而这好心情并没能永久保持,刚回到家就被稚嫩的童声打碎。
张晚来兴奋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只纸筒:“姐姐你看,这是幼儿园老师教我们做的望远镜!”
白洵敷衍地笑了笑,算是表示“我知道了”,正打算绕过他往自己的屋里走,却被一把拽住了衣摆。小家伙神神秘秘地踮起脚尖,尽可能贴近他的耳朵:“姐姐,今天我们学了百家姓。为什么我姓张,你不姓张呀?”
这下白洵觉得自己连敷衍都不愿意了,挣开他的手就要走:“问你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