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叔和小冯阿姨都喝了酒,不能开车,当夜两小孩儿睡在冯叔家的客卧。
李相逢把窗帘拉开一些,外头还在下雨,村子里静静的,没什么光能透进来,他有些担心宋与还会睡不着。
宋与还吃多了,怎么躺都不舒服,愣是把李相逢支起来,双腿分开跨坐在他身上,上半身贴着他的胸膛,两条胳膊一会儿环抱腰,一会儿捏他肘弯里的肉,李相逢哭笑不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要。”宋与还贴了一会儿,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肚子,“刚刚数到哪儿了?”
“我……我忘记了,再数数。”本就是一句逗趣的话,没想到他能当真,李相逢作势认真数起来,掌心绕圈,嘴里念着“一只”“两只”“三只”……
“七十三”“七十四”,李相逢慢慢数着,一边搂着他,身体借力往下滑,宋与还呢喃两语,李相逢跟着答:“数着了,七十六,七十七。”
第二天还要上学,小冯阿姨在睡美容觉,冯叔领着他俩在村子的早餐店吃早点,村里人好客热心,没见过他俩,和冯叔打招呼的时候问起俩小孩儿是谁家孩子,冯叔搓搓手,自然地拿了三只碗准备倒豆浆,嘴上没有烟,有些寂寞:“他俩是我侄儿,昨晚上我家吃饭,今早还得送去学校上学呢,英凡婶子,快让我叔做两碗拌面,都加荷包蛋,还要一碗小米粥,茶叶蛋有没有?来两个,再整两屉肉烧麦,三杯豆浆。”
英凡婶子热情地招呼他:“白糖在后头的小桌板上,刚刚有信家孩子拿过去了。”
宋与还昨夜吃撑了,很晚才睡着,早上起床除了刷牙和尿尿全是李相逢帮着弄的,眼皮沉甸甸的,李相逢拍怕自己肩膀,宋与还就靠了过去,像是还能和周公续上一轮,可惜四周都是同村人,有几桌坐着小孩儿,家长们在前面排队点餐付钱,他们就坐在相邻的桌子上嬉嬉笑笑,热闹得不行。
他们的桌子上还有上几个客人吃完没收拾的碗碟,李相逢动作很小地将它们挨个叠好,放在一旁,再抽出兜里的湿巾擦桌子,冯叔付完钱回来随手把碗碟递给后头收拾的婶子,此时屋子外头进来一大一小,大的坐轮椅,冯叔帮着去扶轮椅了——早点店门口有方便轮椅进出的坡道,只是那孩子年纪小,力气不够大,村里人见着她都会搭把手。
冯叔回来的时候,端着一碗小米粥,三碗豆浆和一屉热腾腾的羊肉烧麦,宋与还正和李相逢说昨晚漏数了七十五和一百零一,冯叔没听到前文,咧着嘴笑:“什么一百零一,我只听说过一千零一夜,靓仔这么大了,还要听睡前故事?”
宋与还脸颊发热,眼神飘移,李相逢忽觉他似乎真有这想法,连忙扯开话题。
小店出餐速度很快,冯叔听见自己的名字,立即起身去端拌面和第二屉烧麦,宋与还桌前的小米粥只喝了几口,嫌寡淡,李相逢就把自己的面给他吃,他吃了几口又喝起了粥。
冯叔喝了一大口豆浆,舒坦地眯眯了眼,俩小子吃个茶叶蛋还分蛋黄蛋白,昨晚果然不是喝多了,打趣道:“大侄子,你弟这挑嘴的毛病从前就有啊还是你给惯的。”
“他不挑啊。”李相逢丝毫不觉得宋与还挑嘴,他深知自己的厨艺和海棠府的保姆阿姨比,可谓云泥之别,他只是清楚宋与还挑的点,避开那些做法,宋与还其实很好养活。
私心里,他是不愿意别人说宋与还半分不好的,冯叔不算外人,他就解释了一句:“他吃蛋黄卡嗓子,还会咳嗽,我俩才分着吃。”
冯叔“哦”了一声,夹了只烧麦进碗里,说起小时候隔壁邻居家的女娃娃,吃不了鸡蛋黄,一吃就起疹子,抓挠不止,她一哭,引着小冯阿姨一道儿哭,啼哭声儿犹如在耳。
冯叔送他俩到学校门口,白鹤初中今年才翻修过,门口扩了一倍,看着挺阔气,他随口说:“今年叔送份新年礼物给你俩,庆祝上初中!”
俩小孩儿齐声说:“谢谢叔!”说完麻溜地下车,再晚一分钟就要交迟到费了。
昨晚冯叔透了口风,告诉李相逢有家超市仓库今年招短期工,工作内容不难,给线上订单配货打包,配送有超市自己培养的外送员,他要是想去,能帮他一把,李相逢也说了今年的安排,大年二十九到正月初一想休息,十六去学校报道,其他时候都可以干活,冯叔有了数,说给他去问问,这两天就会给他消息。
宋与还和他商量好了休息时间,给自己列了一份学习计划表,精确到小时,李相逢看着他写的,咂舌的同时,不禁理解起班长说的不怕学霸成绩好,就怕学霸放寒假。
计划赶不上变化,宋与还前几年在国外跟着一位古建筑学老师学习,老师妻子的病养好了,今年准备回国过年,老师本人往后要在同济大学当教授,还告诉他以后定居在上海,给他发了邀请函,让他寒假来家里玩,顺便别忘了上课。
上海和衡城很近,开车和高铁都方便,可也因为距离变近,宋与还就想让李相逢跟他一块儿去上海,两人因此起了争执。
李相逢穿好围裙准备做鲫鱼豆腐汤,扫了一眼正在生闷气的宋与还,洗了一把小番茄放进新买的莲花形果碟,递过去:“我现在的年纪在上海能找到什么工作,我也听不懂你上课的内容,再说了,你的老师也不认识我,贸然去听课,不太好吧。”
从前的寒暑假也会分开,李相逢不舍,但也明白彼此都有更重要的事,为活着努力,为心之所向学习,既有更重要的事,不舍也得舍。
原本六个小时时差,三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距离是两人沟通的阻碍,现在阻碍没了,他也希望宋与还时时都和自己在一块儿,可实际上这样并不现实,他要交房租,要顾着生活开支,总不能把宋与还捆在背后带着去工作吧?即便这次退让,以后上大学,选工作,他能退到哪一步?
宋与还接过碟子,吃了几颗果子,一句话也不说,等鱼两面煎得金黄,香味从锅里飘出来,他把碟子放在砧板上,从李相逢身后抱了上去。
李相逢似有所觉:“不痛快可以咬我,但不要一句话都不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