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呢?哑巴啦,”少女拍拍中间低着头的男生,推了他一下。
男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是垂着头站在中间,抿着唇一言不发。
其他人也觉得无趣,纷纷说道:“快点啊哥哥,吃了我们再聊聊其他的呗!”
“唐嘉,你尝尝,我们的饭好吃,还是忻哥的好吃?你不是狗吗?吃得出来主人的饭什么味道吗?”
“啪啪啪!”
原灿鼓着掌靠近,笑眯眯地绕开面色各异的人群,走到里面。
“怎么还是这一套啊?”他嫌弃地看了眼桌子上的东西,叹气,“我有没有说过,我不喜欢浪费粮食。”
从原灿出现就安静下来的隔间陷入一种怪异的恐慌,大家相互张望,眼里都是难以置信和剧烈的恐惧。
白米饭里掺了蠕动的白色虫卵,还有泥土和沙子,拌在一起,说不出的让人作呕。精致的糕点被踩在地上,脏兮兮的,饭菜混在一起,精美的保温盒被摔烂,四分五裂躺在灰尘遍地的隔间里,多看一眼都洗不干净眼睛。
男生站在里面,消瘦软弱,背都挺不直,手指紧紧攥着校服一角,捏得发白。原灿仿佛又看见那一幕,菜汤披头倒下,滑进脖子里,滚烫、黏腻、恶心。
原灿眼中的戾气并未持续很久,他转身,不着痕迹地挡在唐嘉面前,伸手去捏那块糕点,一捏就碎开,满手的粉末碎屑。像谁的尊严。
原灿诧异地望着他们:“怎么没有银针了?”
“那可以吃耶。”原灿兴奋,他有些失控,虽然还笑着,旁边的人已经毛骨悚然。
那些人畏缩着吃下去,吃完了又脏又碎、混在菜汤汁里的糕点,几欲干呕,但原灿微笑着看他们,手里拿着那盒米饭。
围观这场闹剧的陈熠突然敲了敲那扇破旧的铁门,他面无表情地扫视几人,望着原灿时才放软了神色:“灿灿,去给他拿套校服吧。”
看着原灿带着唐嘉离开后,陈熠才转身,又敲了敲门,示意几人:“先进去等一会儿,帮我一个忙就可以走了。”
两三平的脏乱隔间挤进去七八个人并不容易,但没有一个人挣扎,他们温驯而沉默,看上去像一群待宰的羔羊。哪里还有半分持刀伤人的张狂。
陈熠记起第一次遇见原灿,就是在学校的厕所,原灿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在厕所旁边的杂物间里吃饭的男孩。
后面他又撞见几次,欺负原灿的人,除了学生,还有老师。因此他没有什么正常申诉的途径。
那时候陈熠跟陈瑾棠势如水火,三天两头躺床上或者医院里,学校来的少,遇见了他会管一管,但多的是遇不上的时候。
再后来,原灿“知交”遍学校,轻辱过他的老师被开除,学生们纷纷出事,谁也不敢再欺负他。
“谢谢你,熠哥。”原灿很快回来,他咬着唇,很认真地跟陈熠道谢。
他差一点,就成为了曾经最讨厌的人。他付出了这么多代价,怎么可以和那些糟糕的人一样,轻而易举地落进垃圾堆里。
时间会带走一切,哪怕很多事情在循环发生,落在你面前的风依旧是新的。
哥哥回来了,他可以做乖小孩了。
“熠哥,我们考一个学校。”原灿笑得眼睛都弯了,掰着指头信誓旦旦地保证,“有原刈在,我一定能考上你喜欢的那个学校,到时候我们去看海,去冲浪,潜水,我们去找鲸鱼……”
陈熠常常感到不可思议,原灿为什么每天都很开心呢?他努力认真地生活,嘻嘻哈哈,理解他人的情绪,富有同理心。
他骨子里,住着一个善良的小孩。
“灿灿,就算我不阻止,你也不会让他们吃的。你跟他们不一样。”陈熠轻声说道,语气温柔又肯定。
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啊,善良的宝贝。
陈瑾棠收到消息时在山上吃饭,赶到学校去费了点时间,陈熠倒在学校后街的一条隐秘巷子里,看见他的时候歪了歪头,错过和他的对视。
陈瑾棠蹲下去,温柔地扭过他的下巴,脸上阴晴不定,指腹匆匆擦过他嘴边的淤痕,捏起陈熠似笑非笑的唇角,狠狠往旁边一拉。
“唔……”
“怎么又打架?”陈瑾棠也不让他起来,也不让他动,陈熠不得不对上他的视线。
“你又不让我读书,没事做。”
暧昧不清的光线从上方笼罩着他,远处是风吹的树叶,几条细细的电线,再远一点,是幽蓝的天和洁白的云,飞鸟飞来飞去,懒洋洋的,只要不落下来,就是安全的。
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陈瑾棠笑了声,手指撤了回来,隔空点上那双太阳下呈琥珀色的眼睛,陈熠眨了眨眼,无所谓地去舔他的手指。
“我抽烟了,要尝尝吗?”
陈熠哭起来很好看。
他抱着陈瑾棠的衣服,只露一张脸,眼角红了一大片,陈瑾棠给他擦眼泪太用力,他的脸颊泛了些红色的细砂,睫毛低垂,湿湿的,让他美得没那么凌厉,倒是显出罕见的脆弱。
陈瑾棠心疼这样的陈熠。尤其是在他的暴力揉搓下还暗自依赖着他的小熠。
“想要什么?”他总是说会给他最好。
但陈熠早已不抱希望,可陈瑾棠这样深情地看着他,好像全世界他只在乎陈熠,陈熠说什么他都会允许。
“陈瑾棠,我高三了。”
“所以呢?”
陈熠张了张嘴,愣了片刻,又摇摇头,他叫陈瑾棠:“爸爸。”
“老师说,我可能会被开除。”陈熠想了很久,哑声说。他像一个受尽委屈跟家长告状的小孩,在心灰意冷时妄图得到一点点宽慰。
“逃课,打架,抽烟,纹身,出入营业性娱乐场所多次,屡教不改。”陈瑾棠起身,怜爱地搂过他,温热的手揉着他的头发和后颈,说出来的话却冰冷刺骨,“是我让他们开除你的。小熠,别试图离开我。”
“你杀了我吧,陈瑾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