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作对的老伙计近期可能会来咱们的地盘，好好照顾你的欧洲客人，军火的事情你可以在夜之城想想办法，给你谈生意留一点底气…狗镇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说话间汉森站起了身，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不过我得提醒你，输了就乖乖下桌，不要让大家太难看，至于幽冥犬…会在合适的时候帮你的。”
汉兹目送着狗镇的掌权人离开。
他强压住怒火，搞了半天滑溜的上校还是不愿意轻易下场死保他，这个中间人只能希望花钱换来的军科情报能有一些作用，至少让自己安心一些。
……——
威斯特布鲁克，创伤小组紧急救治室。
曼恩眼中是刺眼的白色。
就像是一场沉久的梦，终于到了接受最痛苦现实的时候。
滴滴答答的仪器作响，他微微抬头，下意识看向了自己在战斗中损毁的半边身体，和黝黑皮肤略有差别的人造皮，另一条胳膊缝缝补补像是拼凑起来的一般…
紧接着，他义眼内的自检程序开始汇报数据了。
脑袋里的义体战斗系统检视告知这个佣兵，所有义体都是错误状态——
果不其然，创伤小组只负责救命，其余的隐患能留则留。
总算，自己是活着吧？
曼恩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爱人。
多莉欧…
他强撑着试图从病床上坐起来，身体里却时不时传来刺痛。
一只手突然从侧面伸出来撑住他的胳膊，曼恩从醒来的那一刻就没察觉到身旁有人…
该死！
曼恩下意识让了一步，看清旁边的人以后因为疼痛呲牙咧嘴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怎么是你？！”
葛洛丽亚也没料到曼恩有这么大的反应，赶忙扯过病床上的记忆橡胶枕头垫在曼恩的背后，“凛先生让我来的，创伤小组严禁外人和公司的人陪护，我在创伤小组下面的外包公司打杂，买通了一些关系进来照顾你。”
温和的女人看着曼恩身侧狰狞的缝合伤口以及切割的痕迹，表情有些不忍。
凛么…
曼恩放心一般的调整身体，感受着半边肉体的无力并不想多说什么。
自己到底是正常的还是疯了？
曼恩搞不清楚，也许现在是幻觉也不一定？
葛洛丽亚拿起一杯水递到曼恩面前，“相信创伤小组的技术…凛先生说您罹患了赛博精神病，创伤小组把神经方面进行了修复，您大可以放心，毕竟凛先生可是掏了一百万欧…”
说漏嘴的女人赶忙把水杯往曼恩嘴边凑了凑。
曼恩有些痛苦地偏过头。
凛越是这样他越觉得自己可悲，按照现在的样子，自己恐怕以后就是废人了…
“葛洛丽亚，我还能再使用义体么？”
葛洛丽亚一愣，低着眼眸收回了水杯，叹了口气把它放在床头柜上耐心解释道：
“曼恩，你脊柱上的那条义体创伤小组正在制定方案，具体的…”
她不敢继续说这个残忍的结果了。
“说吧，我想看看自己到哪一步了。”
葛洛丽亚故作勇气开始倒豆子一般说道：“一些义体碎裂的部分创伤小组无法处理，只能尽量保持神经的完整性…因为曼恩先生您经历了赛博精神病的创伤，因此后续也可能有高概率出现这种症状的可能性，至于您的生命…”
“也许、也许乐观的情况下可以生存很久。”
她还是没敢把乐观估计一年的寿命讲给曼恩听…
葛洛丽亚天性温良，手轻轻按在曼恩的胳膊上内疚道：“嘿，听着…我很抱歉事情变成了这样，你和凛先生一样，对我和我的孩子照顾了很多，我只是想多为你们办一些事情…真的，很抱歉。”
曼恩回过头，“这不关你的事，女士。”
风险自担，没有自己接活差点死了赖义体供货商的道理。
葛洛丽亚发觉了曼恩时不时抽搐的嘴角，知道他现在肯定在承受着身体里神经撕裂和其他伤口的剧痛。
唉…
她给大卫发去了一条短信：
【今晚自己好好吃饭，妈妈要在公司看护病人。】
直觉告诉她如果自己不好好盯着，曼恩可能会有其他问题。
房间内有些安静，只有曼恩时不时倒吸凉气的声音。
“要不联系一下凛先生？也许荒坂能帮上一点忙…”
本想在旁边安安静静陪护到创伤小组值班人员到来的葛洛丽亚实在是于心不忍，试探性地问道。
然而背过自己的曼恩没有说话，葛洛丽亚拢起耳边的发丝，站起身来准备去曼恩那边调整下病床的角度，让曼恩躺地更舒服一些。
当她走到曼恩面前发现他脸色很是差劲的时候觉察到了不对劲。
有一些紧急医疗经验的她赶忙扭头看各项身体体征读取的仪器——
各种指标都在显示正常，可是曼恩的脸色和嘴唇深紫色的样子让葛洛丽亚无法忽视…她用手撑开曼恩的眼皮，观察了一下瞳孔状态，毫不犹豫按下了床头的紧急救助铃铛。
“心电图没问题…是什么原因呢？”
不过这个收尸体的可怜女人并非没有真才实学，大卫的聪明就是遗传自她…很快她发现这些体征仪器的监视数据就像是人为改动一般维持着死板的指标。
曼恩的内部几乎是义体，这些义体人死了都可以继续运作，难不成是大脑层面上的问题吗？
是信赖仪器，还是信赖自己的判断，葛洛丽亚几乎毫不犹豫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曼恩？！”
葛洛丽亚发现曼恩无回应，压迫眶上、眶下无反应，医学素养让女人立马判断病人此刻处于昏迷状态，刺耳的铃声在旁边，葛洛丽亚毫不犹豫开始一系列救治行为。
她检查着曼恩的病历，可能导致现在情况有很多，不过她最终从脑波中读到了问题所在。
“脑炎、缺血缺氧性脑病及中毒代谢性脑疾病等原因可能导致区域脑波异常…”
葛洛丽亚嘀咕着自己脑海中瞬间反应出来的知识，毫不犹豫地将一个仪器拖了过来，这时候的她发现曼恩后背有些残缺的斯安威斯坦正处于过热状态，坏点数据在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显示着。
“高压氧先改善脑细胞供氧，该死…这义体怎么坏点在枕骨附近？！”
她的手都能察觉到义体就像是短路的保险丝，温度在逐渐攀升，可笑的是仪器竟然显示曼恩的心跳在加速——
这是因为脑部血管堵塞，义体心脏想加大供氧量，从而导致心率极速升高！
没时间了——
一旁提供紧急医疗器械的自助机器人将托盘捧了过来，“紧急医疗小队马上到达，请您采取保守方式。”
葛洛丽亚手掌消毒，机器帮她手裹上一层无菌服帖手术膜，她毫不犹豫对准柱骨颈的位置动刀切割，义体坏点将皮肉烧出一股古怪的香味，人造乳白色血液喷溅在她的身上——
咔擦！
葛洛丽亚刀刃卡住坏点的位置，义体被堵塞的热气迅速喷出！
她大口呼吸着，慌忙退后一步，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自己刚刚在做什么…
突然！
大门被人用力推开，距离葛洛丽亚按下紧急救助铃才过了短短一分多钟。
两个全副武装的创伤小组士兵提起地面上的葛洛丽亚，几个穿着浅绿色医疗服装的大夫看着病床上义体喷出气流的曼恩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善后工作。
葛洛丽亚脸色苍白，她只觉得自己闯了大祸。
事实上不该这样莽撞自己施以援手的，创伤小组会很快处理这件事，可是从另一方面看，当时义体坏点持续的时间不知道有多久，一两分钟内就可能导致曼恩丧命…
两个士兵的手都非常有力，捏的葛洛丽亚胳膊生痛。
病床边有个戴着白色面罩，眼睛有些狭长的男人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女人，“你怎么进来的？”
葛洛丽亚面色痛苦，最终士兵的手松了一下，她断断续续把自己买通关系进来照顾朋友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个节骨眼上了，葛洛丽亚只想公司不要把医疗事故推到她的头上。
极其尖锐的道德问题。
救了就是你的问题，没动手，你人在房间里，那也是的你问题…
公司向来如此。
男人伸手调试了一下仪器，眯着眼看了看房间的规格，“这家伙被荒坂的公司狗卖了临时加价的白金会员，不该在这个等级的病房才对…谁下的权限？”
几个医疗人员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隔着医疗装备都能看到他惊恐的眼神。
“把这个女人放开，带我的助理办离职吧。”
“别！”
被主治医师点名的家伙瞬间慌了。
葛洛丽亚一脸懵，紧接着有个辅助主治医师的首席EMT（紧急医疗救助员）被士兵靠近一枪托砸晕了过去，身体在地面上摩擦出一阵声音…至于葛洛丽亚为什么能分辨他的职位级别，那是因为他们胸口的公司徽章。
就在葛洛丽亚咽了口唾沫，担心自己是否被处理的时候——
身体健壮的男人，摘下头上的防护罩，长出一口气，露出一头挺拔的短金发。
“抱歉女士，不论你的朋友是不是被荒坂买了临时保险，但我要对这种戏弄生命的行为向你说一句抱歉。”
他摘下手套，微型飞行机器人替他消毒完毕后，那家伙径直走到葛洛丽亚面前。
“你好，我叫【鲍勃·琼斯】…感谢你为患者生命做出的努力。”
鲍勃·琼斯？
葛洛丽亚手心的汗几乎都快满了…
她考取EMT的命题人好像就是这个顶级医生？！
葛洛丽亚机械地和对方握手。
鲍勃的微笑官方且礼貌，“虽然女士你进入的流程不合规——”
接着他扫视了一下葛洛丽亚的穿着打扮。
“但我还是想问，您在创伤小组有任职么？”
葛洛丽亚赶忙回道：“呃…不先生，我只是考过了EMT的资格，有相关证书，参与子公司负责城市冲突事件紧急干预。”
医生点头，“EMT资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考过的，你的受教育背景呢？”
一提到这个，葛洛丽亚的脸浮现出一抹尴尬的红色。
她只是靠自学参加了这个没有门槛的考试，之所以没进入创伤小组就是因为公司的招聘制度越来越严格，哪怕是公司小小的职员都要有相当的能力和教育经历…
见葛洛丽亚不回答，鲍勃大概明白了什么意思。
他说道：“这样吧，我可以给女士你一个内推的机会，创伤小组会对你进行严格的入职考核，免除低温医疗考核的相关内容——但我只有一个请求，这件事不要出现在媒体上…”
紧接着他看了看病床上的曼恩。
“当然…这位先生背后为他买保险的人，也最好不要知道这件事，可以吗？”
标准的医疗事故，这件事但凡透露出去都需要极其麻烦的公关。
虽然鲍勃和自己的妻子算是创伤小组里为数不多的清流高层，但一些维护公司利益的事情他不得不做…
葛洛丽亚犹豫了一下，这么多年底层的摸爬滚打让她立马做出了选择，心里也腾起名为希望的火焰。
“把病人转入高级病房观察，顺便给这位女士拿一份保密协议——”
“希望以后能在公司见到你。”
鲍勃压抑住对公司本身的失望，冲着葛洛丽亚点了点头，离开了病房。
不多时，靠着墙有些局促不安的葛洛丽亚面前递来了一份电子版的协议。
士兵的脸在创伤小组的全封闭头盔下，声音闷且冰冷，他提醒一般地说道：“这次入职选拔不管您是否通给了创伤小组考核，您都需要遵守保密协议的各项内容。”
“一旦您违反协议，我们会以公司法对您追究责任。”
葛洛丽亚手略微颤抖着接过协议，“曼恩先生…不会有问题吧？”
士兵冷冷回了一句，“接下来他享有24小时全程看护，不必操心。”
紧接着，女人仿佛下定了决心抓住这次机会一般，手指毫不犹豫地按下。
……
三天后。
创伤小组大楼内部的景观园区内。
曼恩坐在长椅上，手里的烟头飘出烟雾，一个服务型无人机在旁边发出刺耳的警告声：
“请您不要在此处吸烟……”
他呆呆地盯着盎然的绿意，似乎丢了魂一般。
信箱里是凛发来的短信，多莉欧也有很多条，他们此刻就等在来生酒吧，应该是最后的尾款结算，顺便他们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曼恩觉得这样的结果是很难接受的。
一辈子的钱有了，只需要躲在某个地方苟延残喘就好…但这不是曼恩想要的。
义体，身体，精神…他都失去了。
努力变强的他感觉人生已然没有了任何乐趣。
以后干什么，如何生活，他一概不知——尤其是创伤小组给他计算的后期医疗养护，那是一大笔钱，自己下半辈子插着尿管过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曼恩知道自己但凡开口，凛先生是有可能让荒坂为他治疗的…但从新美国军队离开的他，只知道为自己而活，为家人和爱人而战，他自觉欠凛的已经够多了，也不能接受自己废了的事实。
烟要抽完了。
曼恩把几乎只剩烟蒂的烟头丢在地上，他刚想缓缓起身走向迷茫未来的时候，一个淡金色卷发，容貌极其漂亮的女人坐在了他的身旁。
不想和人打交道的曼恩立马起身，可背后漂亮女人的说出的话让他停下了动作…
“曼恩，这么着急回你的烂泥坑里？”
曼恩疑惑地回头，“你是谁？”
女人笑容妩媚，“真无情…这么快就把姐们忘了。公司狗把你从我们手里救走的…忘了？自我介绍一下——”
“梅丽莎。”
曼恩仔细回忆了一下，缓缓坐了回去，这是来报复自己的么？
像这种赛博疯子找上门，曼恩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逃…
“放心吧，我要是在创伤小组动手…恐怕也不能活着出去，老实说你是我们见过最普通的那一种赛博疯子，没特殊的地方，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但你能连续把那个实验型义体动用，也算有点本事。”
梅丽莎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曼恩眉头紧皱，“喂，我没时间听你废话。”
梅丽莎翘起嘴角，“这么说吧，赛博疯子活着的要么在监狱，要么在我们这儿，创伤小组只管捞你的命，其他人想要治好你，这本身就是错误的——”
“不需要医治，你本来就适合当疯子。相信我，暴恐机动队能给你任何想要的，包括让你的身体重新动用义体，也无需担心赛博精神病的爆发。”
曼恩：“真是混蛋…你们很缺人么？”
梅丽莎不可置否，“感谢扶你的公司狗吧，他抹了我们一队人，老板想要那家伙加入我们，但…谁让人家没疯呢？所以…我来亲自邀请你了，怎么样？”
“公司实验型义体，不用怕公司找你麻烦，想杀人就可以杀，顺便赚点钱，你很适合做这个。”
梅丽莎撇过头，看着附身思考的大汉，她伸出手指在曼恩马甲旁边凹凸不平的拼接皮肤上滑过。
曼恩下意识躲避，眉头直皱，不知道这个疯表子想干什么。
梅丽莎：“瞧瞧你，粗制滥造…我们的医生能把你修补到完美，你也无须担心别人玩弄你，这城市…我们不听任何人的，难道还不够你心动的？新美国…公司…没一样符合你追逐强大自由的心。”
“看看吧，这世界没有公司的支持，谁都是弱小的，但我们不是公司，我们只是做最单纯的事情，保护市民——”
曼恩冷声道：“是死在你们手里的市民么？”
梅丽莎显然准备好了全套说辞，“为了弥补更大的牺牲，牺牲掉小部分，这不是伟大的事业么…”
“别人都说我们疯了，其实…疯的应该是他们才对。”
话音落下，周围只有嘈杂的人声。
良久。
曼恩的声音传来。
“百分百治好我么？有点意思…”
说这话的时候，曼恩的牙齿露出，有一丝寒意。
梅丽莎凑到曼恩旁边，劝诱一般地说道：
“我保证…亲爱的曼恩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