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老了好,老了就看不到了
有了李成这档子事,苏武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也是类似的事。
比如,荣的妹妹与武二郎。
武二虽然是个直男,但不代表他不会疼人,荣也说自家妹子读过书,知书达理的……
当然,也只是暂时想一想,荣其人,还当过段时间再说。
而今这些事,梁山之事,在苏武心中,其实从未真正过于在意,这只是个开胃菜,也只是苏武的一个阶梯而已。
未来,面对辽金,那才是家国大义之战,那才是真正需要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许多人要死在那里……
乃至……苏武也想过,兴许自己也会死在那里吧?
想到辽金之事,眼前这梁山,又算得什么事呢?
高太尉在来的路上了,各处河道湖泊收拢船只。
梁山上正在加紧操练人手,兴许苏武真帮了他们一下,帮他们精简了不少人员。
东平府里也热闹,李成娶妻,孟玉楼办事真快,便是一接手这件事,就迅速开始操办。
购置了一座小宅,酒宴就在孟娘正店,把李成在山里的父母与嫂嫂侄儿侄女都接来……
冬欢出嫁之处,就是孟玉楼的家,那些嫁衣嫁妆,孟玉楼也一一操持。
如今李成也是指挥使之职,待得枢密院正式的公文来了,李成便有齐州兵马副总管的职位,也有校尉的散官,更也会有一个纽扣大的官印挂在身上。
这般身份,孟玉楼自然要大操大办,为的不是其他,为的是苏武的人心。
正店里一场大宴,便是连差充京东两路安抚招讨制置使的程相公也备了一份礼来,虽然他人并不到场。
其他大小官吏,更不用说。
结婚,李成自己是懵的,只管媒人怎么指挥安排,他便怎么做。
那荣的妹妹也在帮衬做事,倒是苏武与李成父母一起,上了高堂席座,接受了两个新人的跪拜。
婚礼结束,第二天,苏武自是还要受个跪拜之礼。
李成似也想把父母嫂嫂侄儿侄女都接到城里来,奈何父母不来,嫂嫂与侄子侄女来同住了,如今李成也能挣钱,有了小宅,也算有了家业。
所以,侄儿侄女读个书,也不在话下,这事倒是苏武做的主,侄儿要读书,侄女也要读书。
冬欢便也有了姓氏,苏,而今称呼起来,便是李苏氏,总归正式了些。
结婚之后,自还是在孟玉楼身边随着走动,便也慢慢开始学着管事了,就好比凌振买火药原料之事,便是她来经手,凌振来做,买卖的商行,是孟玉楼去联系。
只待忙完这一趟子事来,高俅大军,已然就到。
苏武打马来到城外十里处相迎,连程万里也一同而来,换句话说,是程万里带着苏武来的。
等候期间,两人闲谈。
苏武近来得了个新消息:“相公,听得那梁山上的首领晁盖,在曾头市受了重伤……”
程万里眉头一皱:“这还真不是一个好消息啊……”
为何?高俅来了,贼人的老大却重伤了,这能是好消息吗?这不老天帮着高俅吗?
程万里又问:“死了活了?”
苏武便说:“死倒是没死,安然回了山……”
“没死就好……”程万里生怕此时此刻,梁山上起什么乱子,比如人心散乱,军心散乱之类的事。
苏武却是又说:“怕是不久就要死。”
程万里看了一眼苏武,没好气一语:“你能不能把话一次说完?高太尉大军将至,梁山上死了贼首?唉……”
程万里有点焦头烂额,明面上一看,高俅便是重大利好。
苏武却笑着来说:“相公莫忧,俗话说哀兵必胜,如今梁山若死了首领,岂不就是哀兵?”
“那万一群龙无首呢?”程万里又问。
“相公,那晁盖不过是名义上的贼首,这梁山之所以陡然如此大势,只因为那宋江一呼百应,晁盖一死,其实利好宋江,如此,宋江岂不是名正言顺掌管了权柄?那晁盖不过是个村中保正,没什么见识之人,宋江不同,此人出身公门,算是读书人,他若掌权,岂是晁盖可比?”
苏武解释着。
程万里点着头:“这么说,那晁盖一死,反而贼人更强?”
“是也。”苏武点头。
程万里又起担忧:“贼人强了……那往后可怎么办?”
弱了也不行,强了也不行,这就是程万里心中的纠结。
苏武只管说:“相公放心,区区一个押司,算不得什么,如今咱们控制得极好,他们在钱粮之上,撑不得太久,高太尉这一战后,梁山上下必陷入艰难境地。”
程万里恍然大悟,看着苏武,一脸欣慰:“不错不错……你不错啊,贼事,你想得长远。”
正说着呢,就看头前高太尉大纛凌空,远远在来。
程万里连忙整理衣冠,浑身上下都整理了个遍,再把腰间的环佩一个一个理顺,还问苏武:“如何?可有失礼之处?”
苏武认真一瞧,说道:“挺好,无甚不妥。”
程万里闻言,还低头左右去看。苏武也看出来了,程万里有些紧张。
高俅,太尉,殿前司指挥使,正二品的高官大员,这般地位,几乎就是文官升到顶了,就是中央朝廷里最核心的人物之一。
一品,那只是传说,那是荣誉头衔。
程万里是在见国家领导人之一了,他一个东京“破落户”,岂能不紧张?以往他哪里有资格见这般人物?
便是他的座师童贯,程万里以往也多是见不到的,不是程万里在东平府干出一点成绩来了,别说见童贯的面,便是给童贯写信,都要三思而后行,生怕惹童贯烦闷。
如今自是不同了,程万里也算是终于走进了童贯的视线里,写信也不用三思了,见面只管上门就是,人有了成绩有了本事,一切就是变得这么快。
至于其他高官人物,那更不谈,说句真实话语,程万里这辈子,都没有在垂拱殿里列过班,他从没上过朝,除了中进士的那一刻,他从未见过天子第二面。
苏武其实能理解程万里的这种紧张,是从东京皇权中心带出来的这种紧张。
“来了来了……”程万里踮脚起来看,说的便是心中的紧张与焦急。
来了,头前打马的军汉过去,大纛过去,那车架,雕龙画凤,着实奢华,车架也大,想来里面是与家中房间一般的陈设。
程万里带着苏武,躬身拱手在路边,程万里开口:“下官程万里,拜见高太尉!”
车架慢慢停下,停在程万里身旁,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车架掀起了车窗帘。
里面露出一个人来,一身紫金袍服,头上一个黑纱幞头,脸面圆润,白里透着红,脸上沟壑不多,却起几分威武之势。
那人头并不凑出来,只是斜斜瞥一眼,漫不经心来问:“你就是程万里啊?”
程万里头也不抬,连忙来答:“回太尉话语,下官正是程万里。”
“你啊,不错。”就这几个字传出来,窗帘一放,车架继续走。
此时,程万里才抬头,躬身拱手一直等着车架走过去,稍稍走远了好几步,他才直起腰来。
稍稍叹了一口气,叹去紧张,便问苏武:“长个什么样?”
程万里是真没看到长个什么样。
苏武倒是余光瞟了一眼,便答:“珠圆玉润的模样。”
其实苏武也意外,真是东京养人,一个街边泼皮,养久了,也珠圆玉润了。
程万里还认真点了头:“哦……”
就看后面车架也来,车架也是奢华宽大,车帘掀起,只看去,莺莺燕燕一大群,皆是美貌女子。
程万里看着皱眉,苏武看着摇头。
只待车架过去,程万里叹气说:“这般哪里是来打仗的……”
苏武却笑:“岂不也是劳军?”
“如此劳军,莫不是要军心涣散?”程万里又说。
苏武还是笑:“高太尉自有高太尉的妙计。”
程万里看出了苏武笑容里的意思,却还是叹气:“你啊,我是急这朽木为官……你却还笑得出来?”
“知相公是忧国忧民,这般朽木,长久不得……”苏武答着。
“走吧,跟着去招待好才是。”程万里往一边去,倒是没有车架等他,他如今也骑马了。
苏武打马跟着,马匹并不超过高俅的车驾。
待得到了东平府,却是高俅又不入城了,似不必程万里接待什么,只在城外安营。
苏武随着程万里也入军营,那中军大帐倒是大,非常大,里面坐满了人,歌舞也起,乐音也来,酒宴就摆。
程万里稍稍往头前去坐,苏武自然坐在末尾。
也打量着帐中的这些人,有高俅心腹之辈,比如牛帮喜,有高俅从东京带出来的军将,党世英党世雄兄弟二人,
也有从南方建康府一路远来的水军统制刘梦龙,高俅此番带来的水军极多,不仅有建康府的水军,还有一路搜集而来的大小船只。
接下来便是十员战将,合称十节度,分别是王焕、荆忠、项元镇、韩存保、王文德、张开、徐京、杨温、李从吉、梅展。
高俅此番,倒也不全是胡来,他有心思,便是也信不过京畿禁军,所以招来这十节度,节度使在宋,其实就是个荣誉头衔,并不真是有实际权柄。
这十个人,昔日,其实都是绿林草寇出身,不外乎受了招安,都成了官军,这都是宋江的榜样人物。
高俅自己带了一万五千的京畿禁军,招来这十节度,便也是以贼制贼之法,既然贼人难打,那就招贼人来打贼人。
这个思路,显然是没什么大问题。
再加上建康的水军,还有其他州府调拨来的兵马,此番出征,高俅一共带了禁军、厢军、招安兵、辅兵、水军,共十三万之数。
便是前队已然在东平府城外宴请歌舞了,后队还在东平府的地界外慢慢来走,还有很大一部分直接往济州去了,水军其实也还没有到位,也还在河道里。
高俅如此大的阵仗,便是无论如何,也要一战而定,如此才好回京去。
当然,这个架势,别说打梁山了,打辽国都算多了。
也是权柄好用,高俅的权柄太好用,不论是人员还是物资,他真是怎么调就怎么调,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便看这个架势,不知此番靡费多少,苏武甚至也想,把这么一趟的钱给他苏武,当真十个梁山也平下来了。
也可见高俅高太尉的面子何其重要。
程万里头前,便是连连去敬酒,躬身站在高俅身边,那着实是姿态低微非常。
几杯酒下去,高俅也说:“东平府备的粮草都可备好了?”
程万里只管来答:“都一一备好。”
高俅拿着酒杯,不喝,又说:“嗯,此番啊,剿贼事大,拢共出得十三万大军,头前让你备的粮草怕是不够,你当再多备一些,送到济州,此番大军以济州为本寨,后山去邀战猛攻,水军从济州等处全部进发,到时候,十三万大军同出,那梁山贼寇,便是覆灭在即。”
倒也不知高俅是不是故意要在程万里面前耀武扬威,程万里只管点头:“太尉只管说个数来,东平府能备得下的,一定按时送到济州去。”
无他,尽量不粘锅,别到时候败了,便说是东平府粮草不济,导致大败,这锅可太大了。
却听高俅又道:“倒也不是要为难与你,头前备的,本帅既然来了,便一应带去,你再备个两万石送到济州就是。”
程万里头都大了,却还是咬牙来答:“谨遵太尉之命。”
这个数目可真不小,还得往大名府去买才凑得够,好在,这粮食送到了军中了,便可在转运司衙门里抵扣,就是少交朝廷赋税。
但这高俅起朝廷的赋税来,那也是没个数目,想怎么就怎么,这里多了,朝廷不久少了吗?
那天子当真这么好打发?想怎么就怎么?
苏武在末尾看着,程万里也活得难啊……
再看高俅,摆摆手:“好了,且到你这里来走一趟,便是专程来看看你,这战事啊,只能胜不能败,若是战事败了,你程万里也逃不出干系去,本帅若是有得万一,先让你程万里罪责难逃!”
程万里自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躬身大礼:“太尉必然凯旋!”
苏武也看明白了,高俅来这一趟东平府,来要粮食倒是其一,真正目的,是来亲自敲打程万里的。
高俅似乎也能猜到许多事去,他岂能不知程万里乃是童贯门生?便是专程来警告程万里,万万不要做那些拖后腿的事。
就看高俅把手中的酒抿了一口,摆摆手:“好了,你自下去吧……”
程万里又是一礼,赶紧下去一边落座。
只待军中酒宴散了,苏武跟着程万里回城。
路上,程万里也是咬牙切齿来说:“这厮……”
却是没说出口,没喝醉,不敢乱骂人。
苏武来说:“相公受苦了……”
苏武心中还真为程万里来气,乃至有怒,只是不表现出来。
程万里叹息一语:“人家是太尉,是殿前司指挥使,是天子身边走动的亲信臣子,我穿红袍,那制置使都是差充,如何能比?罢了,算不得受苦……”
苏武点头:“相公能屈能伸,大丈夫也。”
程万里马背上摆着手:“说起来,我还真担忧,十三万大军,那是个什么场面?那梁山多不过三四万人,还都是乌合之众,怕是……”
“相公放心,这高俅仗着十三万大军,好似已然胜券在握,军中大帐,竟也歌舞宴饮,丝毫没有那临阵的紧迫之意,如此,骄兵必败也。那梁山后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高俅似也想着倚仗水军之利,那梁山许多人,世世代代就生活在这水泊之边,水战又岂是易于之辈?乃至也未作长久打算,怕是要求个速胜,便是真以为大军一到,所向披靡,那惨重后果等着他呢……”
苏武倒也不是全在安慰程万里,还真作了认真分析。
高俅准备上,那还是足够的,心态上,却逃脱不得那以往的泼皮心思,战争已经开始了,他却丝毫不紧张,没有那领兵大帅的运筹帷幄,也没有那临阵之前的谨小慎微。
程万里听得苏武这一番话语,也是点头:“是啊,狮子搏兔,尚用全力,他高俅如此……哼哼!”
苏武陡然觉得程万里真是越发长进了,也好似经历了一种历练,怎么历练的?
就看别人怎么犯错,便知道什么事不能做,怎么是对的,怎么是错的。
这不免也是一种极好的学习方式。
却是程万里又苦涩一语:“唉……还要两万石,子卿啊……”
苏武点头:“我自派人去大名府买就是,我亲自给他送去。”
“也好也好……”程万里点着头,也说:“也是为难辛苦了你。”
“不辛苦,他高俅怎么吃进去,怕是也要怎么吐出来。”苏武答道,却也想起一个人来,问道:“相公,那济州知府张叔夜,相公可熟悉?”
程万里摇摇头:“倒是不太熟悉……怎么你忽然说起此人了?”
苏武只答:“无甚,此番送粮去济州,想来会见到,所以问问。”
为何要问?
因为张叔夜也不是寻常人等,这人在历史上,也有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