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因惹致气运之子厌弃,吴惘便被痴恋半生的白月光一剑刺死,神魂俱散。或是苍天不愿看他尝尽自酿的苦果,竟给他重来一世弥补悔憾的机会。感应到天道冥冥之中的召唤,他终于得于从茫茫无际的神识之海抽离。
一缕阳光自窗外照进,吴惘似有所感,从床上坐起。他看着手掌上的纹路,并不如临死前满生冻疮,几乎溃烂。那几年他功体尽毁,被江清月收为家仆羞辱,成了他手下讨生活的哈巴狗。每日挑水劈柴洗衣,甚至连掏粪缸的腌臜事也要去做。久而久之吴惘的手不仅粗糙生茧,更是生了许多红疮,冬日疼痛难忍。反观这双手,手心有一层薄薄剑茧,修长坚实,富有力量。细细观察房间里的布局,他想着,自己是回到了做青屿山大师兄的时候。
这段时期距离他已经相当遥远。吴惘叹自己前世下场如此凄凉,不就是年少轻狂爱上错的人,撞了没有回头路的南墙。吴惘求江清月的怜爱求了一世,最后却换来贯穿心头的一剑。看清江清月脸上狠辣又快意的表情,他最后的一点希冀也烟消云散了。吴惘白活一生,从不懂“命里无时莫强求”的道理。如今得以重活一世,他也看通透了许多。就当是前尘旧梦一场,不该沾染的人,他是不会再妄求了。
十八年前,青裕山。
“大师兄!大师兄!”
脆生生的女声从门外响起,伴随着一阵阵巨大的敲门声。吴惘刚从沉思中被惊醒,明翠就毫不客气地踹开了门。
“大师兄,你可是学会赖床了呀!怎么比明翠起得还晚,今天新弟子入门你不会忘了吧,得亏我来叫你,不知道你要愣多久!”
十五岁的清丽少女一张嘴跟倒豆子一样,吴惘看见师妹那张俏丽天真的小脸,眼眶不觉一热。十五年前江清月屠了青裕山,吴惘麻木地在满地弟子尸体中寻找明翠,却始终没找到她的身影。那时他寄希望她早已出逃,没有遭遇此难,直到他身陨,吴惘也没得到明翠的消息。那个明艳活泼的姑娘变成了一段尘封的记忆,每当想起,便是愁上心头。如今明翠完完整整站在他眼前,令吴惘生出失而复得的喜悦。
上辈子自己行差踏错,眼睁睁看着青裕山整个门派被魔头血洗而未能阻止;身为大师兄,他没有保护好身边珍视之人,疼爱的师妹失踪,师傅闭关遇袭伤尽经脉奄奄一息;青裕山数千弟子遭遇屠杀,百年门派在江湖上彻底覆灭。吴惘啊吴惘,你何德何能当这个大师兄呢?青裕山这灭顶之灾,不就是你招致而来的吗?
“你有没有听我讲话啊。”明翠嗔怒地看着吴惘,甚至上手摇他的肩膀。吴惘才从大悲大喜中回过了神,他朝着师妹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乐呵呵冒着傻气。小明翠也被他逗乐了,她又努力绷着脸,像个小大人一样教训吴惘,“你别不正经。”
吴惘觉得她特别可爱,忍不住用手揉了揉明翠的发髻。小姑娘嫌他弄乱了早上精心打理的发型,跑去梳妆镜那重新打扮。吴惘起身,慢悠悠走去后院的浴池洗澡。他不知有多久没这样惬意放松过,整个人泡在暖洋洋的灵泉里,舒服地几近要睡过去。他一边享受着一边整理思绪,明翠说今日是新弟子入门大会,那便是江清月拜入师尊门下,成为自己小师弟的日子。他觉得头有些疼,本想离江清月这煞星远远的,可惜他们的命运总是千丝万缕纠缠着。他那时一见江清月就喜欢得紧,整日殷勤地跟在他屁股后边端茶送水。这一世他既然还是避免不了与江清月成为师兄弟,大不了以后修炼都躲着他就是。江清月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冷清脾性,吴惘上辈子还特喜欢在他底线试探,难怪江清月恨他,还忍着恶心留他一条命折磨他。倘若自己对江清月恭敬有礼,规避二人所有师兄弟以外的来往。他相信自己的人生不会像前世那样发展。吴惘本来就是个乐观性格,想到这里便是一身轻松,也不再去管那些江清月的鸟事了,专心将澡洗了。
吴惘梳理整装一番,换上了青裕道袍。铜镜里映出男人剑眉星目,身材健壮。吴惘容貌虽不是出人之姿,眉宇间却有勃勃英气,有一派侠客之风。明翠跟条小尾巴一样缀在他身后,她是八岁就被收入门下好生抚养,灵根资质尚佳,专修水系功法。她嫌追着吴惘走太慢,指尖一点召唤出个小法阵,将他们传送到青裕山峰,也就是整个门派最大的修炼场,如今已是乌压压很多人了。
这几年青裕山生源连绵,在江湖上算是小有名气的正道。而门派今年招收弟子时,意外发现了一个修炼奇才,竟是稀有的纯灵根。时间还没到,新弟子已经在修炼场排列整齐等待。有人七嘴八舌地描述当时奇景,那试灵石上一瞬异彩大盛,爆发出绮丽的光芒,随即彻底黯淡,那一股幽幽灵力顺着那人的手指,慢慢包裹住又消失。上面的灵力竟是被这强大的力量吸收去了。
“纯灵根!”“千古一遇的纯灵根!”
众人皆是讶异地看向一袭布衣的少年,他低垂着眼睛,似乎早已知晓自己天赋异禀,并无流露出惊讶之情。他很淡地勾起了嘴角,目光落在掌心,上面有一道难以察觉的血光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