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清月在这个时间线可以说是毫无威胁,瘦弱白净的少年身负奇运,竟是千载万逢的纯灵根,一跃成为众人艳羡的对象。可自古福祸相依,天道哪管这滔天福泽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小少年如何承受得住。何况是自小孤苦伶仃,养成了一副阴沉寡言性格的江清月。初入山门几天,他便隐隐感受到周围人微妙的态度。有人讨好,有人排挤,但都不约而同将他划出了群体。江清月又是个锯嘴葫芦,所以不仅朋友都没交到,反倒被人背后戳脊梁骨,说他自负无比,根本不屑与普通弟子为伍。风言风语多了,结伴的人都或多或少疏远了他,开始犹豫起这条大腿是不是有抱的价值。
江清月的孤僻性子倒也不是天生的,早年母亲难产而死,爱妻如命的父亲记恨他克死母亲,接生婆刚抱着孩子出来,父亲就冲过去想要摔死他。或是天生命格不祥,他的前半生竟没有一刻顺遂过。这个蚕食着母亲血肉野蛮生长的孩童,似乎从骨子里就带着不容置喙的疯狂。他并不乖张,反倒温顺、沉默,像一只羊羔。被别人指着鼻子骂天煞孤星时,他瑟缩着脖子不敢看人,眼睛垂下去,眼眶又红又热,却一滴泪水也没有。任别人贴着他的脸,揪领子,猛踹后背。同龄小孩觉得没意思,怎么闹他都没反应,拳头落在身上不会吭声,怂货,软蛋,受气包!大家嘻嘻哈哈地围着他做鬼脸,又把他推倒在地。
他木然地仰起脸,用眼睛把这些小男孩的面孔一个个记牢了。
逃跑晚上,他先把主谋者打断了三颗牙。那些施加在他身上的拳脚都被讨了回来。江清月没有硬生生把他们揍死,全都吊了一口气。那群纨绔子弟平日盛气凌人的样子不见了,嚎叫着给他磕头认错。江清月便随手抓起一个人,小时候他们总爱用脸贴近他的脸,随后用力摁住他的后脑,把他的额头往地上砸。
一下,两下,三下。
“你爱磕头,我就让你磕。”听到颅骨碎裂的轻微声响,他便面无表情地开始下一轮惨无人道的凌迟。
雨,最好有一场雨能冲刷去所有的痕迹,黑暗中破土而出的罪孽也能被掩埋,了无声息。江清月立在一旁站了很久,凝视着被血洇湿的灰黑土地。他已经把手洗干净了,为何还是沾满了乌黑的稠血?复仇的喜悦并无预想中的强烈。横七竖八躺倒死人的扭曲惨状让他觉得有些反胃。
冰凉的水珠落在他的脸上,像眼泪淌下。
下雨了。
老天,你也算眷顾我一次。他自嘲般地勾起嘴角。
他戴上了斗笠,慢慢悠悠混在人群中出了城。
过去的一切于他而言都将不再重要……他已经顺利地离开这座牢笼,飞往尚且未知的未来。
机缘巧合之下,他拜入了青裕山。
吴惘也正是他登上青裕山,第一个亲近他的人。
吴惘此刻心情很好,看这个安静漂亮的少年也顺眼不少。他算不准那捣乱的幽魂会何时出现,但总不是这个节点。他抱着江清月的衣物放在桌子上,便自然而然开始为他铺床铺,这件事他是做惯了的,小师妹小师弟的床都是他亲手铺的。周围熟知他秉性的,都半开玩笑地说大师兄是出了名的会心疼人,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个小姑娘。彼时吴惘觉得他们嘴碎,作势扬起拳头要打他们,后来听着这话越来越不对味,因为他喜欢上的就不是小姑娘,而是个实打实的男人。想起这句话,吴惘铺床的手一抖,顿时什么心思都消散了。
“我干嘛要对江清月这么好。”他腹诽。
一旁的江清月则思虑重重,眼见吴惘已经跟着他进入了房间里,他未免有些焦躁起来,领地被入侵的严重不适感使他的神经高度紧张,他咬起了手指,锋利的虎牙刺入肌肤,鲜明的痛感会让他清醒。那身材高壮的傻大个要是再不放下东西走人,他可能就真的控制不住动手的念头了。
讨厌,讨厌自己的东西沾染上别人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