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魂魄体身形一闪,来到了江清月身侧,他并无动怒,秾艳的面容上还挂着轻浮的笑意,语气里却是满满嘲弄与轻蔑。“嗯嗯,我巴不得你死呢!你一脚插进我们之间的感情,却敢反过来质问我?一条贱命有什么可怜惜的,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东西了,若不是你还有些用处,我早就一巴掌拍死你了!”
江清月梗着脖子,仍是不服输地想要反驳,这时,半空中亮过一瞬青白色的火焰,正卷着残风朝他扑过来,原是那魂魄体随意唤出的招式,可他招架不及,直接被这道威压极重的凛冽灵力打飞了出去。江清月丹田处顿时浮起了灼烧感,口里的鲜血淅沥沥淌落下嘴角,将他胸前一块衣领浸得红艳艳的。“看在你年纪轻,认不清事理,我这次就饶你一命,若再敢在我面前口吐狂言,我就打散你的生魂,将你肉体炼成不腐干尸为我所用!”魂魄体撂下这恶狠狠的一句话,转身走一两步便散去了身影,再也看不见了。
江清月微微喘息着,全身骨头都仿佛被捏碎了般叫嚣疼痛,与高等阶的差距犹如天堑,横亘于他眼前,这残忍的事实让他体验到了强烈的耻辱感。江清月自行吐纳片刻,探查了身上几处经脉,发觉只是轻微受损,并无致命的危险,便开始运转周身灵力为自己疗伤。他闭眸凝神,一个成型的计划在他脑海中缓缓展开,他起先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随后,他手心聚起一团灵力,猛地朝自己受伤最重的地方扇去。他下了狠手,几处要害经脉以极快的速度破损,像漏了风的大洞般源源不断向外散失功力。江清月咬紧的唇渗出血丝,他忍耐到了极点,才没将痛呼泄之于口。
此刻他虚软无力地伏在床边,继续为自己运功疗伤,却偏偏放弃治愈经脉处骇人的伤口,似乎是专门留着给谁观摩一般。休憩片刻,江清月终于得了起身的力气,摇摇晃晃走了两步,将房门推开了。他着一袭单薄里衣,一开门,鼓动的风就将他发丝飒飒扬起,料峭冷意全灌进他五脏六腑里。他不回头,拖着沉重的步伐朝屋外走去。
窗外沙沙的雨声惊醒了吴惘,他手上还维持着捻酒杯的姿势,头却枕在另一侧手臂上,睡熟过去了也不知。都怪宋云纤要门中的大家为他接风洗尘,盛出来一壶烈酒,要他们都尝尝,不然就是不给他面子。那些年幼的师弟师妹哪里沾得了酒,悻悻地面面相觑,这样辛辣的酒液,他们尝上一滴都要醉倒,吴惘心里顾虑着,就将宋云纤劝的酒都挡了下来,宋云纤见他阻挠,索性把聚在一块的小毛孩们挥退,转而将矛头完全对准了吴惘。那壶烈酒叫他喝了一半,吴惘被灌得酩酊,抵不住昏沉的困意便歪头睡着了,而宋云纤则行踪不明,若不是桌上还放着他的一只酒杯,吴惘会以为他从没出现过。
他空腹饮了不少酒,此刻胃里烧得难受,吴惘起身将窗户关好了,就踱步去了内门小厨房,热了一碗醒酒汤拿回来。上次下山买回的桃酥还剩了不少,他拆了油纸包,取出一块慢慢地咬,那股浓郁的药草味也被桃酥的香甜中和掉了,咀嚼食物时他难得放空了思绪,疲倦让他眼角都微微耷拉下来,吴惘差点将头磕在了桌子上。
“咚,咚咚。”
门被人有规律地敲响了。吴惘一开始没有听到,但那个门外人似乎富有耐心,即使没有应答,也仍然保持着某种频率敲着他的房门。这种恼人的坚持终于将吴惘从困意里唤醒,他揉了揉眼睛。这个点,是谁会来找自己呢?也许是酒精上脑的缘故,他直接将门锁三两下解开,往日的戒备与谨慎心全被抛之脑后。
一股凉气自室外卷进来,吴惘被吹得清醒了些,才抬起头看那位深夜来客。眼前人直勾勾盯着他,他浑身湿淋淋的,下颔处还滴着雨水,森森寒意笼在他单瘦的躯体上,胸前洇着的大片血渍使他更像一只横死的水鬼。他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死死地压住门板,同时强硬地将自己往房间里挤了进去。
“……江清月?”
听到吴惘唤他名字的一瞬间,江清月终于放心地朝他怀里倒了过去。
吴惘稳稳地接住了他,触及江清月体表皮肤的一刹,他的手指被高温烫得又收了回来。雪白的闪电撕裂开漆黑夜幕,将江清月那张隐于黑暗的脸照得明亮,吴惘才注意到他的脸色苍白得不正常,双颊都晕染上病态的酡红,那双漆黑的眼迷离地望他,江清月颤抖着嘴唇,露出小兽般脆弱的神情,他靠在吴惘怀里,用脸贴着他的胸膛,低低喊了一声“师兄。”
吴惘连忙用灵识探查了他体内情况,这些伤口意外的严重,都是冲着心脉去的,若不是正好避开了致命处,江清月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他心里有几分讶异,一方面是不相信有人能将气运之子打伤到这个地步,另一方面是前世记忆里并没有这一段,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吴惘避开他身上的伤口,转而环住他的手臂,怕弄疼了他。吴惘问他:“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师兄心里跟明镜似的,怎么不知道是谁?”江清月声调平平,无波无澜地应道。吴惘没有错过观察他变幻的神色,他面上不显,一双乌黑瞳仁里却藏着浓得抹不开的阴鸷,如有暗火涌动。吴惘见状就缄了言,只是将江清月软绵绵的身躯捞起来,随手拿了块软毯垫在地上,要为江清月疗伤。江清月仍是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他受了重伤,又淋了一路的雨,此刻眼前模糊一片,高温灼烧着他的神智,只求着有人能给予他一点清凉,缓解他身上难耐的热度。他贴着吴惘的手,用唇蜻蜓点水地吻着,见吴惘要抽走那只手,他就不舍而依恋地望他,眼角都沁出点泪花来。
“我热……”江清月喃喃道。
“……你热就热,别随便亲。”吴惘直接将他扭过去,运气于两掌之中,将灵力渡给了江清月。股股温润的真气流通于他体内,包裹住损伤的丹田,开始修复。江清月虽疼痛不已,却也勉力配合起吴惘一同吐气纳气,终于将经脉处的伤治愈了七八成。
吴惘停了动作,额角滚下汗来,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也损失了不少精力,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向来不吝于付出。“感觉如何?”他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