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孟平和刘立杆最关键的时候,自己没能成为他们的依靠,他们伸出求援的手时,自己没有抓到,不不,他们根本连手也没有朝自己伸出,那是他们觉得,自己还根本就靠不上,能力太小,不能够帮他们解决任何的问题。
而他们,在张晨的心里,早就是依靠了,虽然张晨没有想要问他们借钱的念头,但孟平那句,一千万以内,我分分钟打给你,一千万以上,你给我几天时间的话,无形当中,就给了张晨底气,做什么胆子都可以大。
包括那次,三堡的主任和书记,让自己去注册公司时,自己明明只有两百万,但就敢说五百万注册资金,就是因为自己觉得,那三百万不会是问题,因为有刘立杆和孟平在。
现在,刘立杆和孟平都不在了,张晨做每一件事,都感觉到战战兢兢,也必须做得小心翼翼。
他们已经不是他的靠山,但他要努力地去成为他们的靠山,这个世界,钱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但能够解决绝大部分的问题,不管是孟平还是刘立杆,当他们再出现的时候,肯定就需要钱。
张晨不能让自己倒下,特别是在所有人都倒下的时候,自己就更不能倒下,而现在,可能会让他倒下,没法控制的,就是这里。
瞿天琳说的没错,这里搞得不好,就会变成一个无底洞,张晨深入了解得越多,就越有这个感觉,那天在柳主任的办公室,甚至从他办公室出来以后,张晨感到的是烦躁和焦虑,但随着这两天到这里的次数增多,特别是和这里的人接触多了以后,张晨感到的是忧虑,甚至有些绝望。
他有一种自己正一步一步,走向深不可测的深渊的感觉。
这里的这些,都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另外一个世界的工人,和他厂里的工人完全是两码事,厂里的工人很单纯,那就是拼命地干活,多挣钱,生产任务越紧,工人们反倒越好管理,一个个都像一个钉子一样钉在自己的座位上,怎么可能不好管理。
厂里的工人,是连上下班都不用管的,起床之后,洗完脸吃完饭,自己就去车间,打开机器开始干活,连主管都还没到车间里。
下班也是,只要他今天的活没有完成,不用人说,他自己也会抓紧干,直到干完为止,把成品交到质检,通过了验收才下班,哪怕通宵,哪怕车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里呢,规定的上班时间是早上八点到中午十一点半,下午一点到五点半,但谁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是没人说的清楚的,甚至今天会有多少人到厂里来,也不会有人知道。
大多数的人每天还来厂里,好像只是让自己觉得有地方可去,早上出门的时候,可以理直气壮地和家里人说,我上班去了,其实,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坐着而已,或者说,厂里聊天的人更多,聊天的气氛比家里好而已。
那几个还会坐下来,每天车几条大裤衩的,是因为做一条还有一毛钱的计件奖金,工资没有保障,但这个奖金倒是每月都能发,因为加起来也没有几百块钱。
而这几个还干点活的,都是厂里的生活困难户,就是这一条一毛的奖金,对他们来说,也是好的。
这里的状况,让张晨觉得自己仿佛重回到了高磡,就是连周围的人,好像也是高磡上的人,高磡上的人有多难搞,自己当年,就是最难搞的刺头之一,一点也不亚于今天的那个“工人阶级”,张晨现在感觉自己,都有些同情永城县文化局,同情丁百苟了。
自己是到了他们相同的处境,才开始理解他们的苦衷吗?
张晨摇了摇头。
太阳已经落山,现在整个的球场,包括周围整个的世界,都沉浸在了一致的光线里,将夜未夜,欲黑还明,那么的焦躁和不安,那打桩机每一次“嘭嘭”的击打,似乎都让光线更暗了一点,好像黑夜就是被它,一点点从天上震落下来的。
张晨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不管怎么说,兼并这里,也是自己的选择,哪怕在柳主任的办公室里,自己是晕了头,那晕了头之后的选择,也是你的选择。
小昭反对过,瞿天琳提醒过,既然你还是执迷不悟,要选择一条道走到黑,那你就走,除非你在黑暗的尽头能看到光明。
张晨觉得,他已经别无选择,他就是要把这到黑的路,走到底,走尽走透,除此之外,他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
走进黑夜,就那么莽撞地一头扎进黑夜,你只有在黑夜里,去寻找你自己的光明,要是,那光明还有,或者还在的话。
张晨在水泥的看台上躺了下来,身子下的水泥,还是温热的,但热度正在消失,隔壁打桩机每一次“嘭嘭”的击打,似乎都让温度更低了一点。
闭上眼睛,张晨就想到了海城的那个晚上,在那片沼泽地里,那么多的萤火虫围绕着自己,带来一个不真实的世界,而现在,这个世界和这个黑夜,好像也不是那么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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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