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涩在招手
1998的夏天格外炎热，刚过验票口的黄丹提着行礼虎头虎脑地跟着人群往月台赶；
“你慢点，等等我。”一同考取上海医学院的胡凯玲喊着，
“火车快开了，跟紧我。”说完抢过她手中的一件行礼，转身继续往火车赶去。
黄丹和胡凯玲是邻居也是青梅竹马的好友，从小学开始两人就一直同一个班级，学习成绩始终都是在班中名列前茅，胡凯玲妈妈时常喊黄丹去家里吃饭，只是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对于他的喜爱。
两个人找到位置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黄丹从她的袋子里拿出瓶矿泉水，打开递给胡凯玲，紧接着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水杯打开大口喝了起来；
托胡凯玲父亲的关系，两人的座位面对面且都是靠着窗的，看着窗外的月台缓慢地往后移动着，从火车启动到月台从眼中消失仅仅一分钟不到，黄丹低下头注视着着这张标记着‘武汉-上海’的火车票，嘴角上扬，手细微地颤抖了两下，却还是被对面的胡凯玲看到了，
“拜托，你戏别这么多行吗，不就是去上海上个大学吗。”胡凯玲说完从包里拿出水果和零食放在小桌板上，“我妈洗好的番茄，快吃。”
黄丹抬起头瞥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将火车票夹进随身携带的书——《活着》，
“我和你目标不一样，我想在那生根，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黄丹拿起番茄咬了一口，嘴巴不能离开番茄，汁水一直往嘴里流个不停，吸了两口才挪开；
“什么啊，几个月后就过年了，难不成你要让我一个人回家？”
“恩，过年我计划着找临时工，尽快挣钱让我可以维持在上海的销，而且还欠着我舅家的学费钱，回武汉对我来说浪费时间又浪费钱。”
“切，你能找到工作吗，找不到费不是更大。”胡凯玲从袋子里挑出饼干拆开递给他，
“只要我肯吃苦就一定会有工作的，反正这次是我的机会，我不会放弃的。”
“那你爸呢，过年也不回去看他？”说完胡凯玲马上看向窗外，
“我没有爸，他也不再是我爸，以后就算我回武汉，也绝不是因为他。”
听着黄丹的语气略显激动，胡凯玲没有继续回话，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她自然很清楚为什么黄丹会这么说的原因，自从发生那件事后眼前的黄丹就很少笑了，说话也都冷巴巴的，不过这倒也不影响胡凯玲对他的喜欢，不然前几个志愿也不会全部照抄黄丹的了。
数十个小时的火车时间，两人紧记胡凯玲父母的话，不要和陌生人搭话，当闭眼休息的时候也要错开，不然醒来行礼可能会不翼而飞；
黄丹看着对面的胡凯玲吃完早饭就昏昏入睡，左右打量了下抿着嘴从包里拿出小说开始翻读起来，当看见喜欢的句子会毫不犹豫地拿笔划出来，并不会觉得会破坏书的整洁和美感，反而觉得这样才能赋予书的灵魂。
十多个小时的车程对于怀着满心抱负的黄丹来说并没有想象中漫长，当火车的速度明显缓慢了下来，车厢里的人也纷纷站起身收拾行礼，更有心急者已经往出口移动过去，黄丹看出胡凯玲也想跟着人群做同样的事，趁她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先开口阻止了她，等错开人群下车高峰后，再慢慢下车就好。
不过胡凯玲并没有听从他的建议，站起身背上包提着行李往过道走去，黄丹看在眼里摇了摇头，并没有起身跟上她，转头望向窗外继续看着沿途的景色，直到火车完全停下，黄丹这才准备起身下车；
可通道里已经挤满了准备下车的人，透过窗看见月台上已经有乘客陆续往出口走去，等到黄丹下车后火车里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人和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看到胡凯玲在前面蹲在地上翻着包，
“怎么了，你在找什么？”黄丹连忙跑上前询问，
胡凯玲没有回答，继续蹲在地上翻着包，
“说话呀，什么不见了？”黄丹蹲下身继续问，
“我书包拉链被拉开了，包在信封里的钱不见了。”胡凯玲说完就坐在地上叹了口气，
“我让你不要急着起身，这么多人挤来挤去肯定有小偷，我们又不赶时间。”
“行了，别再教训我啦。”胡凯玲说完噘着嘴，
“丢了多少钱？”
“信封里有1000元。”
“你身上还有钱吗？”
“有，还好我妈让我把钱分开放。”胡凯玲说完站起身，“算了，走吧。”
黄丹看着她情绪恢复得如此之快，莫名地有些羡慕，虽知道胡凯玲家里条件挺好，可毕竟1000元也不是小数目，跟在她身后想着还好不是自己，如果自己钱丢了的话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身上的钱都是跟舅舅家借的。
当两人走过通道站在上海站的出口，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空气，天空就下起了雨，像为这座城市欢迎新来到的客人，还好看见不远处就有人举着上海医学院的旗子，黄丹喊着胡凯玲一起冒着雨走过去；
刚走出几米远，黄丹就听到后方胡凯玲大喊了一声‘啊’，连忙转过身看什么情况，
“啊，踩到水坑了，鞋子都湿了。”胡凯玲说完把脚抬起狠狠空踢了几下，
“先去吧，别管了。”
“烦死了，袜子都湿了，很不舒服。”
“先去报道，上了车再擦吧。”黄丹不耐烦地继续走着，
一路听见身旁的胡凯玲嘀嘀咕咕地不停抱怨着，虽不是对着自己说，但也听的很烦，掉了1000元都不见她这样，鞋子渗了水而已有必要这样吗？
总算坐上学校派来的大巴士，车上已经坐的七七八八，找到空闲的双人位，胡凯玲立马脱掉鞋和袜子，拿出手帕将脚擦干，将膝盖弯曲两只脚踩在座椅上，嘴里还在不停地嘀咕着；
车上很安静，大多数是独自前来的新生，貌似只有胡凯玲受到了老天爷不公平的待遇，抱怨的声音始终没有消停过，前后左右都投来好奇的目光让黄丹非常不自然，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丢脸，
“好了，别说了。”黄丹转过身严肃地说，
“干嘛啦，说都不让说？我又没说你。”
胡凯玲丝毫不让步地回怼过去，不过之后也没有再过多抱怨了。
当巴士到达学校后，一众新生跟着学长进入宿舍区先行入住，胡凯玲进入女生宿舍楼前让黄丹放好行李后马上下楼汇合去吃晚饭，看着她一脸不愉快的脸，黄丹点了点头便往宿舍楼走去。
提着行礼爬到四楼，找到402室，宿舍的门打开着，黄丹在门口看着手中的纸确认了门号没有出错，敲了下门提着行礼往仅剩空着的一张床铺走去，
“你好，我叫林晓峰，我住你的上铺。”
“你好，我叫黄丹。”抬起头看着上铺的他，黄丹有些奇怪但没有问出口，
“你哪里来的？我浙江嘉兴。”
“我湖北武汉，另外两位同学呢？”黄丹指着旁边的上下铺，
“他们出去吃饭了，你吃了吗？”
听到吃饭才反应过来答应了胡凯玲的事，将行礼放下后摸了摸衣服口袋里的钱，
“我老乡让我马上去下楼找她去，我得先走了，晚上再聊。”
“行，快去吧。”
黄丹出门后一路小跑到胡凯玲宿舍楼下，把气喘匀后也没有见到胡凯玲的身影，黄丹咬了咬下嘴唇，摇了摇头继续等着，十分钟不到终于见到了她。
“我打听过了，路口有家面店她们说不错，我们去尝尝吧。”
“你不先给你爸妈打电话吗？”黄丹走到她身旁往宿舍区外走，
“去啊，宿舍对面有长途电话吧。”
“了解得够清楚啊。”
“像你这么木讷的话，得走多少弯路。”
黄丹不想和她争，也知道自己争不过她，和舅舅边说话边看着电话上的计时器，保证了每周一通电话报平安，3分钟内把电话挂断，付了1块5角电话费；
走到胡凯玲身边，听着她还在讲述下火车的经历，看来这电话没五分钟结束不了，她和父母说话他又总不能催她，便走到店外站着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进出宿舍区的人流络绎不绝，黄丹默默发着誓，一定要努力奋斗，不能辜负自己高中三年的辛苦奋斗，也不能辜负家人对自己的期望，更是为了以后能靠自己的能力留在这里；
从一下火车到一路上大巴看到的街景和人文，黄丹就知道这里和老家不一样，满大街的夏利和桑塔纳，光是看着眼前穿着白衬衫、灰色西裤和黑皮鞋踩着凤凰牌和永久牌自行车就让他羡慕不已。
听到胡凯玲喊自己跑进电话吧，她将电话听筒递给黄丹，听着胡凯玲妈妈说话，首先让黄丹注意自身安全，其次也让他多看着胡凯玲，说了好几样胡凯玲的缺点，最后让黄丹有困难也和她说，交代完后将听筒递还给胡凯玲，最后电话费结账5元5角。
黄丹送完胡凯玲回到宿舍已经晚上21点了，宿舍的其他三名同学围着桌子聊着天，看见黄丹回来拉着他一起坐下，另外两个同学主动做了自我介绍，上铺的江洛寅是上海本地人，下铺的刘迎辉来自南京，四个人今晚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半夜，这并非就他们宿舍而已，整片宿舍区房间的灯大多都亮着直到凌晨1、2点才逐渐熄灭。
转眼开学已经一个多月，大学的学业并没有传言中轻松，更多得需要本身的自律去维持学习效率，这方面就有一部分因素非常倚靠同宿舍的其他同学的日常作息；
黄丹自认为学习方面很刻苦，可遇到了刘迎辉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坐井观天，每天晚上图书馆回来刘迎辉洗漱完继续看书到十二点，早上6点就起床继续背书，有这样的舍友是把双刃剑，会给其他人带来正能量的同时也极容易击垮思想相对比较脆弱的人的意志；
学习是一场马拉松式的长跑，只需要一、两天的偷懒就会落下肉眼无法看见且无法弥补的距离，每个人都知道怎样才能把学习成绩提升上去，可往往会这么做的人不多，因为这实在是太苦了，有的人的确有学习方面天赋，这与家境无关；
黄丹就是家境不好学习天赋也不强，高中的学业自己费的时间就是其他人的两、三倍，而到了大学让他清楚意识到这四年就是人生的分水岭，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已经让黄丹明白想要立足，就得放弃所有的娱乐和爱好，全身心扑在学习上，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勉强跟上那些比自己更自律和更‘变态’的人。
黄丹对于未来的生活规划的极其远虑，这看似挺不错可一旦事情发生的与计划背向而驰，性格又不是相对乐观就容易陷入一阵低迷与迷茫，这种青春年少的年纪又有谁能抵挡住爱情的魅力呢？
赵仁雅就这样突如其来出现在黄丹的视线里，同班同学又是胡凯玲的舍友，上海人，长相身材都不是特别出众，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黄丹终于理解到了，第一眼看见她后黄丹就开始了单相思长跑，出于自身的自卑以及在老家耳濡目染的封建思想观，地域文化差异以及囊中长期羞涩，让他只能把这份爱慕之情深深埋藏在心中。
从小成熟地比较早，家庭原因也让他过早接触到现实，恋爱和婚姻的大前提必须是由经济去支撑的，单凭一腔热血去追求也许由于双方荷尔蒙的吸引可以获得短暂的交配权，但黄丹对于短暂的权利不屑拥有，也不迷恋那些情场高手的称号，他喜欢细水长流、日积月累的爱情，欣赏执手之子与手偕老的楷模，一旦表白就是奔着厮守终生的承诺而去。
平日里他尽量不会主动和赵仁雅说话，就算胡凯玲喊着黄丹一起吃食堂，黄丹就算内心再怎么想也会克制住自己，违心地拒绝她，只是为了不和赵仁雅同桌吃饭
在赵仁雅眼中黄丹就是一个内敛的人，做事认真不怎么会开玩笑，
在胡凯玲眼中黄丹则变得有些扭捏、奇怪，感觉有意在疏远自己，
黄丹则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觉得并没有露出马脚。
可缘分奇妙就奇妙在这，无论如何努力逃避该发生的总会到来；
1999年5月7日，周五，晚上22点，402宿舍内黄丹和另外三人聊着天，突如其来地敲门声打断了宿舍的热聊的气氛，靠近门的刘迎辉打开门眉头一皱，是宿舍管理阿姨，难道有人投诉他们聊天声音大吗，
“黄丹在哪？”舍管阿姨推开门喊了一声，
“怎么了？”黄丹站起身，
“楼下有人找，叫赵仁雅。”说完就转身离开，
宿舍内其他人都看着黄丹，不约而同地发出唏嘘声，好像知道发生什么事似的，黄丹摇了摇头指责他们无聊，换上外套穿上运动鞋便下楼；
到了三楼先跑去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湿了湿手整理了下头发，深呼吸几下来缓解内心的澎湃，呼吸也渐渐变得困难，紧张得快干呕了，赵仁雅到底有什么事呢？
下楼走出宿舍就看见赵仁雅站在那，扎着马尾辫，穿着一件圆领白色t恤，下身卡其色七分裤，看出来出来的很急，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而且只穿着一双拖鞋，黄丹快步走上前，
“你好，怎么”黄丹话还没说完，
“怎么这么慢，快点，跟我走。”赵仁雅甩了下手便快步小跑往后走去，
黄丹跟在她身后一脸漠然，也不敢问她就一直跟着，不一会就到了女生宿舍楼下，赵仁雅让他在门口等着，几十秒后就看见赵仁雅牵着胡凯玲的手一起走出来，
“怎么回事？”黄丹问，
“凯玲上吐下泻，应该是肠胃炎，我们送她去医院。”赵仁雅解释着，
黄丹看了眼胡凯玲，见她表情很难受，用手摸了下她的额头都是汗珠，跑到她身前蹲下，背着胡凯玲往宿舍大门走去，赵仁雅心急地跟在他身旁，生怕摔着胡凯玲。
到了医院安置好胡凯玲在输液区后，一颗悬着的心总算着了地，输完液预计得凌晨2到3点，宿舍是回不去了，三个人准备输完液等到早上宿舍开门再回去，黄丹问护士要了张毯子给胡凯玲盖上，就去商店买了三瓶矿泉水。
回来后黄丹把水递给胡凯玲和赵仁雅，临近半夜输液室的人不见少，胡凯玲让两人去输液室外坐着，等有空位了再进来，别站在这，也可以让她一个人可以好好休息，黄丹跟着赵仁雅坐在输液室外的长椅上，
“麻烦你了，要不你回去吧，但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我又担心如果送你，凯玲一个人万一有事。”黄丹看着前方自言自语着，
赵仁雅听着笑了笑，“行了，你别纠结了，我呆在这没事的，也不差这一晚，况且如果她半夜要去洗手间你怎么陪？”
黄丹害羞地点了点头，没想到她性格好，还如此细心，只是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怕什么都错，索性就什么都不说，心里却已经乱成了一团。
“黄同学，你是不是喜欢凯玲？”赵仁雅看着他，
“什么？”黄丹这才转头看着她，眼睛对视的一刹那，脸瞬间就红了，
“凯玲经常提起你，她说填写上海的志愿也是因为你，你们从小就认识的吧？”
“我和她只是好朋友，志愿的话我不清楚，的确是我先选择的。”
“刚才就一直见你很担心她，我看得出她很喜欢你。”
“我把她当妹妹，也答应过她父母要照顾她，其它的想法我没有。”黄丹不是很明白她这么问的原因，
“凯玲每次提起你，眼里都发光，不过她说你不准备回武汉，决定以后留在这里吗？”
“是的，我是这样打算的，毕业后找份工作在这里生活。”
“你爸妈都同意吗？”
“我妈几年前死了，不会不同意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赵仁雅慌张地道歉，
“没事，每个人都有会离开的那一天，只是她走得比较早。”黄丹笑笑低下了头，
“那你爸呢？”
“你什么星座？”
“天秤座，怎么了？”赵仁雅睁大眼睛，
“没怎么，就是挺八卦的。”
赵仁雅被黄丹突如其来的话逗笑了，不经意地轻轻推了他一下，
“那我不问了。”说完转过身，撅起嘴，
“其实没什么，我爸在我心里已经死了，可以说我妈的死他要负很大的责任。”黄丹停顿了下，继续说道，“他嗜赌如命，欠了很多钱，我妈一天打两份工帮他还债，每当要还清后他又欠下新的赌债，最后我妈积劳成疾，常病不起，连她的住院费都被他拿去赌，我妈去世前和我说得最后一句话，就是别恨我爸，可这怎么可能呢。”
黄丹说完眼眶有些红了，努力地笑了笑，想表现出一切都看淡了，
赵仁雅听完一时不知怎么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