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向他的脸,双眼紧闭,却依旧温和从容,隐伏已久的熟悉感狂啸而来,对于云棠郡主来说,她在外有一帮换命之交的袍泽兄弟,在京城有知心知意的姐妹好友,又在青春之时,立下盖世功勋,盛名天下,她这短短的一生,实在是活得很精彩;可对于劫后重生的秦筝来说,穿越百尺沉珂,岁月洪流中唯一不变伴在身侧的,只有苏晋。
她抬首,满目苍茫,却心旷神怡,这样的盛景,谁人不向往?可惜自己已经没有了其他可能,扪心自问,南陵而起,将苏晋拉进这洪流之中究竟对错?看着受伤的苏晋,她开始恍惚了……
千丈红尘,万里江湖,他们偏偏困在最狭窄晦涩的阴谋争斗之中。
犹记得年少时,亲眼见到后宫血色争斗,苏晋的亲生母亲死后,他的惊恸,他的哀婉,仍历历在目,她也被悲伤感染,忍不住问自己的师傅许广:“为什么人人都夸赞太子,却又人人都背地里想害他?”
许广淡淡的说了一句话,令她至今记忆深刻,他说:“太子之身,自从他出生,一声啼哭便引起万民关注,那一刻已经注定,他无法再从天下权位的争夺中脱身而出。”
百姓常说,人之命,天注定,这句话其实令人最为无奈。
如果不是璟国太子,苏晋或许是一个仗剑天涯的江湖侠客,或许是一个诗酒风流的文人骚客,亦或许是一个习惯粗茶淡饭的普通百姓,过着平凡的一生,却能在人生的最后一刻知足欣慰,甘之如饴。
而今一切轮回,她正在努力的,正是将他送回那天下至尊的宝座,却也是血色染就的地狱,她愁眉深锁,深深自责。
苏晋转醒之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刚睁开眼就感觉到一股徐徐暖意,竟是一处篝火,篝火前面坐着一个清瘦的女子,衣袂飘然,仿佛要随风而去,他恍惚了一瞬间,才意识到那个人是秦筝,因着太久不见,连背影也模糊起来。
秦筝听见身后的声响转过身来,苏晋看了看她问:“你伤的如何?”
“不碍事。”
苏晋看了看火道:“胆子真大,竟然点燃篝火。”
虽然还未至深冬,但是朔风凛冽,又是在崖间,格外兜风,如果不点篝火取暖,恐怕两个受伤的人是没办法捱过太长时间。
“两山合抱,这处正是死角,就算司马超派人来搜查,也不会看见亮光。”秦筝扶起他靠在一处大树后,苏晋刚想站起,却发觉右腿疼得厉害,低头一看,小腿已经被包扎好。
秦筝道:“你右腿伤得不轻,短时间内难以成行。”
苏晋向上看了看道:“这里是咱们掉下来的地方,不宜久留。”
秦筝点了点头,他们要布置人来搜山,也要明天一早,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到山脚下去。”
两人一人靠着一处树干,躺了下来,却都没有睡意,秦筝抬起头看着星光璀璨,低声问道:“如果可以选择,你愿意做一个皇帝,还是一个潇洒王爷?”
苏晋说:“对我而言,没有潇洒王爷这回事。”
南陵的一切只为自保,秦筝明白,对于苏晋来说,如果不能重新夺回帝位,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根本没有折中的路可以选,她又问:“那么你是愿意做一个皇帝,还是一个普通百姓?”
如果是别人这样问,苏晋会觉得很幼稚,可是这个疑问来自秦筝,他仔细想了想说:“皇帝。”
这个答案出乎秦筝的意料,她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不禁愣了愣,苏晋说:“如果我不当皇帝,我想做的事就没办法做成。”
“你想做的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