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风在帐前挥了挥手,一个白须老者进得帐来,趋前跪拜,未等一礼行完,苏晋问道:“神驼是你接生的吗?”
那老者道:“回禀皇上,是老朽接生。”
“请老先生将神驼的来龙去脉细细讲来。”
“回禀皇上,老朽曾是羌族司马人,当年神驼隶属羌王,它刚出生时,并不叫神驼,因为耳下有两撮红毛,而且还是云朵的形状,主子羌王格外喜爱,为它起名为红云。”
苏晋不禁道:“这名字不适合它。”
“是啊,神跎这个名字还是云仲大将军起的。”
“你说……是谁?”
那老朽重复道:“云仲,当年云骁军主帅,璟国兵马大元帅云仲。”
苏晋只觉如遭雷击,半响一动不动,那老者痴望着不敢说话,张子风冲他使了眼色,他才继续道:“说起来,时间过得真快,神跎啊,是主子的玄灵宝马所生,当时它一出生,众人便发觉它的视听觉格外敏锐。因此马不俗,主子格外喜爱,当年云仲大将军与主子是至交,有一次,两人喝酒时,云仲看上了那个小马驹,要把它带回去给女儿做生辰礼,主子见云仲爱女心切就答应了,后来云棠郡主早逝,听闻神驼辗转到了韩王手下,主子还曾以城池相换,一为喜爱神驼,二来,也是纪念老友,哪里知道韩王不肯,此事也就作罢了。”
那老者口齿十分伶俐,一边说一边比划,苏晋只见他嘴唇翕动,自顾自说的高兴,可一句一字都如同钝刀子扎进心里,再使蛮力拔出来,生疼生疼,全身的血液都流到了脑里,嘴角极速而来的皱裂感使得口腔发干,一口气梗在喉咙,吞咽不得,他也不敢咽下去,只拼命用口腔里最后那几口气问道:
“可我与云棠一同长大,为何从来不知这匹马的存在?”
张子风想了想,适时插言道:“皇上,当年羌族并不归顺璟国,想来云仲与羌王只是私交,但这私交恐怕不便为外人所知,我想云棠郡主应是将此马养在军中,回京时不曾带回,否则京城人多眼杂,关注元帅府的人也多,因为此马引发什么诟病也说不定。”
苏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身体却一个踉跄,他扶住身旁的桌案,张子风惊叫了句:“皇上。”连忙也过来扶住,他挥了挥手,强硬着逼迫自己僵硬的身体重新站直,看着兀自惊讶的老者,道:“朕记得,你们羌族人红白之礼不同中原,亲人如果枉死,尸体不可埋葬,只能火化肉身,后人要将骨头带在身边,每日供奉,是这样吗?”
那老者急忙点头道:“正是,在我们羌地,这叫做灵魂不灭,那些枉死的人往往不愿去往生,后人将其火化后取手脚两骨,每日供奉,出门时还要将其悬挂于马鞍之上,以安死者魂灵。”
老者说起族人祭祀礼节,嘈嘈切切起来,听到此处,苏晋的神色已露勉强之色,张子风察言观色,急忙道:“行了行了。”回过头请示道:“皇上如无其他疑问,臣等先告退。”
苏晋背着身并未说话,但张子风见他的肩膀竟似微微颤动,心下惊疑,急忙带着老者恭敬退下了。
帐内安静下来,万籁俱静,仿佛有虫子撞在纱幔旁的木柱上,触血而亡。
他记得没错,普天之下,唯有羌族有那样的传统,而他之所以如此清楚,是因为多年前的一个人,那个人是云骁军的军师,亦是云棠的兵法师傅,那个人与云仲是八拜之交,于云棠来说情同亚父,所以他知道,那个兵上奇才许广就是羌族人!
而金面的年纪,如果没错,应该就是许广劫后余生的长子许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