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十余里长,众人进来的时候,担心地道里有什么危险,走走停停,用了两三个时辰才进入洞府。
如今独孤信与横江一路飞驰,只用了片刻时间,就回到了地道起始之处。
那些挡住地道另一端的青石,已被那些先行离去之人,轰开了一道缺口,只剩下满地乱石。
剑光载着二人飞进缺口里,几个呼吸之后,就来到了地面。
随着独孤信放开横江的手掌,再将手臂一挥,那雪白剑光立时消失不见,两人落在了软软的黄沙当中。
空中夕阳西沉,洒下万里余晖。
那些率先跑出洞府的仙门修士,已是无影无踪。
放眼望去,周围空无一人,唯见大漠荒凉,西风萧瑟。
横江在地底呆了大半天,如今被阳光一照,只觉得眼眸刺疼。当他再度睁眼,就发现独孤信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嘴角溢血。
“你要的荐书,我早已经写好,你只要拿着荐书前往宣明道场,就能成为宣明道场的书吏。”
独孤信擦去嘴角血迹,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横江。
“多谢了。”
横江接过荐书,塞进怀里。他表面神色如常,可手掌却在轻微的颤动着。
他七岁离开墟城,十年间浪迹天涯、颠沛流离。
十七岁回到墟城之时,横江浑身上下已是伤痕累累,这十年里的艰难与辛酸,几人知晓?
墟城三年,殚精竭虑,横江只为一缕仙缘。
在荐书到手的那一瞬间,横江心中泛起无限欢喜。可短短一瞬间之后,又有无限喟叹,呈现在横江心头。
横江知道,人在少年的时候,才是求学、求道的黄金时间。
今年,横江二十岁。
他二十岁才谋取到一缕仙缘,而站在他面前的独孤信,只有十七八岁,已经拥有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实力。
横江错过了最好的少年时光,二十岁才得到仙缘,才有机会成为宣明道场的书吏。这就好比,一个文盲想要读书,却足足等到二十岁,才得到一个认字的机会!他若想成为宣明道场的正式弟子,却还要经过一场考举。
往事如烟,记忆里诸多画面,像无数道闪电,闪现在横江脑海里,让横江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淡然、沧桑、孤独……
独孤信突然问了一句:“高兴吗?”
横江点点头,淡然说道“高兴。”
“我本以为你会欢呼雀跃,没想到你竟如此气定神闲。”
独孤信讶然一笑,又问道:“如今你仙缘到手,你对于成为书吏之后,以及成为宣明道场弟子之后的生活,是怎么打算的?”
横江眼神一凝,说道:“道阻且长,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独孤信眼神一怔,抬头凝视着西沉的夕阳,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身躯轻轻摇晃着,似是昏昏欲睡。
啪嗒!
宣明剑印从独孤信掌中滑落。
紧接着,独孤信身躯晃晃悠悠,摔倒在黄沙上。
“独孤信!”
横江呼喊一声,耳中突然听到了蜻蜓翅膀扇动的嗡嗡之声。
他神色惊变,赶紧捡起宣明剑印,将之塞进独孤信怀里,再把独孤信背在身上,拔腿就跑!
数不清的血色蜻蜓从黄沙里飞了出来,宛若蝗虫漫天,数不胜数……
狂奔之时,横江朝身后扭头一看,顿时惊得浑身上下直冒冷汗,遍体生寒,可他的脚步却没有一丝凌乱,反倒是跑得更快。
情急之下,横江没有发现,当他把宣明剑印塞进独孤信怀里之时,独孤信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杀机;也没有发现,当他身上冒汗,浑身散发出汗味之时,独孤信修长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跑着跑着,横江耳中听到的嗡嗡声渐渐变弱,甚至还听到了喑哑的嘶吼悲鸣之声。
他再度回过头去,见到阳光之下,飞在空中的血色蜻蜓身上,被晒出了一阵一阵青烟。
青烟散尽之后,蜻蜓身上的血色也消失无踪,驱壳落到地上,被大漠里西风一吹,身体化作沙尘消散,只剩下空荡荡的骨骼支架,像枯枝一样躺在沙地里。
远处地道方向,无数蜻蜓前赴后继飞出,飞蛾扑火一样追向横江,却被阳光照得青烟缭绕,再扑啦扑啦坠落。
“原来这些蜻蜓惧怕阳光,被太阳一晒就死!”
横江大口大口喘气,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渐行渐远。而伏在横江背上的独孤信,早已悄然睁开了眼睛。
直到天黑之后,横江来到了一个避风的石山下,停下脚步,将独孤信放在地上,他自己则依靠着一块石头,大口大口喘着气。
夜风阵阵,飞沙走石。
横江一身骨头都像是散了架,浑身酸痛,精疲力竭,有气无力的说道:“此处距离地道十几里,要是那些蜻蜓没有被太阳全部晒死,追了过来,你我必死无疑。独孤信,咱们要是真死了,你也别怪我,我反正是尽力了。”
独孤信睁开眼睛,站起身来,问道:“你知道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