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山忽然起身，站到窗边，寒风夹着雨丝飘到脸上，他心中的热潮方才慢慢退却。他在床边铺下被褥，枕着头躺了下去，“赶了这么多天，你先睡会，我会守着你。”
虽说已经立春，不至于滴水成冰，但是地上还是冰冷刺骨。灵越红着脸，犹豫片刻道：“你到床边来坐着好不好？”
“傻阿越……”路小山微笑着摇摇头，“你安心睡一会吧。”
灵越侧身而卧，一双眼睛只是温柔地看着路小山，看得路小山渐渐手足无措起来。
“你不睡觉老看着我干吗？你再怎么看我，我脸上也开不出一朵来。”
灵越扑哧一笑，“我以前觉得你挺烦人的，像只长手长脚的猴子，不知为何现在竟然觉得你不但不像猴子了，还挺……好看的。”
“莫非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路小山笑了起来，“我见到阿越的第一眼，阿越就已经十分美丽……此刻依然。”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灵越渐渐眼皮沉重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路小山低声唤道：“阿越，醒来！”
她迷迷糊糊之中一跃而起，房中却是一片漆黑，窗外的大雨已歇，薄透的天空露出鱼白色的光，像是黎明又像是傍晚。
“有动静了吗？”她揉揉眼睛。
路小山的声音压得极低：“屋顶上至少有六人，窗前有两人，屋后树林里至少有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摸不清是妖的人冲着我们来的，还是冲着妖来的。”
灵越失声道：“这么多人？那我们怎么办？”
“静观其变。”他在灵越的头发上轻轻一吻，握紧她的手，“你一定要跟紧我！”
他的手心里有些潮湿，汗珠迸发而出。
并非第一次被人围攻，他却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
他温柔留恋地望了一眼灵越，黑暗之中只看到她影影绰绰的轮廓。
无论来的人是谁，他必定要竭尽全力，护她的周全。
雨声早就停歇了，就连风，也一丝儿不动，停止了聒噪。只有荒村野镇中的小客栈寂静着，黝黯着，孤伶伶地矗立在黑暗中，没有声音，没有灯火，也没有人影……
这似凝固了的寂静，既奇怪的寂静，又寂静着可怕。
轻柔的笑声，忽然在夜色中响起，打破了这寂静。
客栈外熄灭的灯笼又倏然亮起，烛光闪烁，照得凄清的荒野。
灵越和路小山凑到窗边，客栈外的荒地上，幽灵般卓立着几条人影，最前的一人长发披散，唯有衣袂袍袖，在风中不住猎猎飘舞。
“庄清芳，你既来了，何不露面呢？”
那声音柔媚之中带着懒洋洋，似是不以为意，却又带着几分轻蔑。
不是妖，还会是谁？
衣袂之声破空不绝，灵越只觉眼前一，妖的身前便又多了一条人影，雪白的大氅绵密细厚，底下的宝蓝色百褶裙幽华闪烁，这华贵又清丽的装扮，衬托得来人肌肤如玉，明眸如露，樱唇如朱。
灵越见到庄清芳，蓦地心中一酸，她与娘亲的年纪相仿，不知娘亲可是如她这般气质高华，风姿绰约？
“妖，别来无恙？”
“哼，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谷主如此无礼？”波奴怒叱一声。
“哦，那你又算东西呢？”庄清芳笑着瞟了一眼波奴。身后随即掠过一个身影，只听得啪啪啪数声，波奴的半边脸顿时红肿起来，五指掌印清晰可见，她滴答着眼泪，含耻带怒地，一会看看庄清芳，一会看看妖。
“好快的身手啊！”灵越在路小山耳边低语。
路小山的心却沉了下去，手心湿哒哒一片。
妖脸色微变，“庄清芳，打狗尚需看主人面。你一上来就打我的奴婢，莫非是有心挑衅？”
“你的狗乱叫乱咬，主人纵容无状，我看不过眼，便代为教训咯！”庄清芳脸上的笑意如同暗夜的朵，缓缓舒展。
妖也在微笑。她伸出雪白的手指，轻轻将长发拂到身后，“这么说，我还要谢你了？”
“那倒不必……”庄清芳笑意更浓，“若是你交出我想要的东西，我倒是大大地感谢你。”
“那东西，只怕你看得见，却没本事拿不走……”妖冷笑一声，玉臂轻挥，身后多了一排黑衣人，斗笠覆面，正是那抬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