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醒来,如果这是一场梦,如果在梦里他才能与她相知相守,他愿意一辈子都不要再醒来了,他都有好久好久没有感受到这温柔的触摸了,他就这样沉沉睡着。
如果这个世间有能为人编造美梦,让人一辈子都活在美梦中的东西该有多好,那样,他就不会再痛了,不过,这样的东西或许真的有,他曾听师父提起过教宗,天禹教教宗正是传闻中的应国太子,那个无心于皇位的太子,也就是他的伯父骆灏,师父说过,伯父在死时留下来一枚沾着他心头血的追魂镜,而那一面追魂镜就能让人****美梦之中,他曾不至一次的想要找寻那追魂镜,而哪里有什么追魂镜,就连师父他老人家也只听说过,并从未见过,何况就算他想去找师父,他也没脸再见师父了,他是练过降术吸食过阴魂的人,这一辈子,哪怕是死了,也不得再踏入天禹山一步,更不可能见到师父了。
从小,他便不能按自己的意愿活着,他是应国最富盛名的妖魅公主,他的美足以令应国男子为之神魂颠倒,他向来也是自负美貌的,可他就算再自负美貌,也不愿让自己做个女人,他明明是个男子,却在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便刻意的被人当女子养着,或许正因为如此,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如意都拿他当姐姐来看待吧!多么可悲,姐姐……他才不要做什么鬼姐姐。
在应国几乎无人不知妖魅公主,不仅因为他的赤发蓝眸妖冶的美,还因为他的残冷乖张的性子,他性格变幻无常,生杀予夺不过是他一念之间,或许仅仅因为服侍他的人长得不美,亦或长得太美都会招致祸患,是以,即使他再美,却没有一个男子敢娶他,当然,他也不会看上任何一个男子,因为他本就是个男子。
可笑的是,他是个男子,还是堂堂应国十三皇子,却不能以真面目视人,即使他可以恣意的放纵,即使他手中掌握生杀大权,他依旧不快乐,也没有感情,不管是对母妃,还是对父皇,他一样的冷漠到几乎是冰冷如千年不化的雪山似的,他从来就不知道感情二字是何意思,若不是碰到如意,他怕是永远也不会懂得什么是感情,可感情却是如此让叫人痛,但他从未后悔过遇到如意,因为在痛苦之中,他感受到了快乐,与如意的朝夕相处,他是痛苦的,也是快乐的,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
后来,应国灭了,应国终究还是灭了,他终于可恢复男儿之身,可是这却是一件很讽刺的事,若他的男人之身需要拿一国之力来陪葬,需要母妃和父皇活活被烧死在应国皇宫,他宁愿着女装一辈子,再说,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男装女装于他来说不过是就蔽体的物件。
在小的时候,他就曾经以为任何人的死活都与他无关,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亲生爹娘,因为人一生下来便注定要死,既是注定的事又何必要痛苦,后来他入了天禹教成为师父名下的子弟,因他心无旁骛,只专心研究自己喜欢的东西,所以他进步的格外的快,他的进步的神速几乎让师父瞠目结舌,而他也不以为傲,他只是平静的看待一切,他只觉得凭他自己的能力理应如此。
待他离开天禹教,自建了桃林和桃屋,他过了逍遥的几年,直到如意来找他,那个满怀着对丈夫的爱恋而赶来风尘仆仆的女子从此走入他的生活。
本来他是不愿见她的,她与他而言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妇人,除了长得比较标致以外无任何特别之处,再者,她有腿疾,或许是走的时间太长了,他第一眼看见她走过来的时候却是一瘸一拐的,他嫌恶万分的盯着她,只想将她赶走,可不知为何,当她那一双清澈的眸子盈盈的望着他时,他的心抖了抖。
他还是不想理会她,因为她求他去救她的夫君,他可没那份闲心去管她夫君的死活,而她却不分昼夜跪在桃屋外三天三夜,他熟视无睹,甚至于想拿个大扫把将这个傻子似的女人扫走,可或许是太过无聊,他有了想捉弄她的想法,他只轻蔑的对她说:“你若真想救你的夫君,便要一命换一命,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痴情?若你肯为你夫君去死,我便成全你的心志。”
他只是想试试一个人爱另一个人是否真的会舍却生命,因为于他而言,他根本不可能会为任何一个人舍却生命,别说生命了,也怕是一根头发丝,他也懒的舍,他救人只凭喜好,能入他的眼他一高兴便会救,不入他的眼,即使搬一座金山来,他也无动于衷,而这个女人,这个苍白到灰败的女人,这个头发散乱,嘴唇干裂的女人却激起了他的一丝兴致。
当时的他不懂,这女人都憔悴如斯了,为何那双眸子还是那样动人,仿佛能吸引人不断的探索下去,他自认为自己的美已鲜少有人能及,可这个女人,抛弃她的腿疾之外,她的美与他相比毫无逊色,向来能与他比美的,他一并都杀了,而她,还没等到他杀,她已经毫不犹豫的持着匕首穿心而过了,他永远也忘不掉那时的她,她握住刀柄的手沾满了鲜血对他道:“我已……已做到你要求的事……你……你要信守承诺……”
他怔在那里,竟真有这样傻的女人,她可以毫不迟疑的为她所爱的人死,他不是没有一点儿震动的,在他的手扶向她的那一刻,他忽然闻到一股好味的杜若香气,那香气萦回曲折飘荡拂入他的心,这样执着而痴迷的女子,他从未见过。
他救了她,又让她留下来陪自己待在桃林内,他向来行事不按常理,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凡事单凭随心所愿,他可不想这样轻易的答应了她的要求,那一段时间,他与她整日相处在一起,开始,他总是对她冷言冷语,一天也只略看她两眼,还时常派些粗活给她做,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对她开始渐渐温柔,他的眼光也时不时的围着她转,但他还是派粗活给她做,到最后,他宁愿自己做粗活,也不愿让她做了。
他对她的捉弄,对她的试探到最后都化作无尽温柔,而她却当他是个女子,因他痴长她两岁,她便唤他姐姐,他也未加辩驳,任由着她叫了,其实他好想听她唤他一声无名,当然,如果,她能唤他夫君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