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有恨一直恍恍惚惚,在输液大厅被小孩的哭声闹得醒过一次,喝了几口水,一歪头又倒在樊寒枝肩上昏睡过去,再一睁眼已经是半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躺在沙发上,盖着一条小毯子,屋子里暖气打得很高。烧总算是退了。
樊寒枝坐在另一侧沙发上,在看财经新闻,见他醒了,要他去吃点东西,说阿姨给他做了他喜欢的素菜包子,水果也切好了就放在餐桌上。
他懒洋洋打个哈欠,裹着毯子坐起来,挪到樊寒枝身边去,又软绵绵倒进他怀里。樊寒枝把下巴搭在他头顶,闭了闭眼,把玩起他的头发来。静静待了一会儿,他才去餐厅,端了那盆水果,回来见樊寒枝举着手机,便凑近了听,是樊潇,在说:“我不回去了,在疏桐家里住一晚。诺诺不舒服,要去医院,疏桐一个人不行的,我陪着她一起,她那个弟弟,叫郑幽吧?也真是的,孩子咳嗽咳得厉害,还给她买糖吃。”
樊寒枝应下了,告诉了她家里的门锁密码,随便她什么时候来。
黎有恨拨弄着盘子里几颗草莓,又听那头传来一声拖长了的“奶奶抱”,是诺诺在叫她。樊潇“乖乖”“宝贝”这样地念了几声,似乎是等不及要去抱孩子了,立刻掐断了电话。
黎有恨撇撇嘴,嘟囔道:“我也生病了的。”
樊寒枝说:“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黎有恨哼一声,塞了几颗草莓在嘴里,又递一颗给樊寒枝,问:“那你小时候,你生病了,她也不管吗?”
“有保姆。”樊寒枝连着他的手指一起含进嘴里,轻轻舔了一舔,又说:“她要忙工作。”
樊潇忙工作,黎铮也不在家。他知道这样的苦楚,只是对他来说,至少他是有哥哥陪伴的,但在他还没出生的那十一年里,樊寒枝却是独自一人。
他抱住他,亲了亲他的脸颊。
除夕那天,樊潇带着礼物又去见邢一诺了,晚上也没回来。黎有恨白天在薛初静那儿练功,晚上和樊寒枝在外面吃过饭就回来了。
明天下午就要在剧院演出,睡前黎有恨接到薛初静的电话,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叮嘱他。黎有恨有些没心没肺,应付几句就挂了,他这些天都跟樊寒枝睡一起,躺上床一靠着他就困倦,今晚也是,来不及紧张就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和樊寒枝先去见张鸿影,买了些拜年的礼品,送了两张豪华包厢的戏票,请两夫妻下午去剧院看演出。方月硬是留了他们吃午饭。
餐桌上樊寒枝夹了两块红烧肉给黎有恨,黎有恨全吃了。张鸿影很是惊讶,瞥一眼樊寒枝,意味深长都夸了黎有恨几句。饭后黎有恨急着去剧院,于是也没同张鸿影说什么话就走了。
樊寒枝送他到剧院,他急匆匆就跑进后台去了。樊寒枝便就往包厢走。一路上走廊里贴着很多海报,见得最多的一副就是黎有恨,穿着红嫁衣的一张侧身像,满头荧荧配饰,拈了兰花指在颊边,眼帘半阖,眉毛高吊着,眼角飞斜,似看非看地对着镜头,明明是那么平淡的一张脸,上了那些红色粉色的油彩,又甚觉妩媚娇俏。
进包厢落了座,等快开始了,他才见到姗姗来迟的樊潇,邢疏桐抱着邢一诺跟在后面,还有她的家人,张鸿影和方月夫妻,全都来捧场。
几人打过招呼,说话间底下戏台上已经响起敲锣打鼓声,走上来三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唱了几句。
邢一诺还小,坐不住,又许久没见他了,“爸爸”地叫着,要他抱。他便抱着她,可她还是闹,闹得厉害,只好带她出去,在外面走廊里跑跑跳跳地玩。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得一声婉转的唤,拖长了音的调子模模糊糊,辨不分明唤的到底是什么,只觉得软得过分,熟透的桃子一般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他领邢一诺重新回到包厢,往戏台上瞧,黎有恨坐在一张红椅上,穿一身水蓝色衣服,这会儿一甩水袖,嗔怪地念:“真真令人生气……蠢丫头,吉日良辰,难道就用这素白白的手巾么?”
演丫鬟的丑旦摇头晃脑扮了个丑,人群哄笑。他也跟着弯了弯嘴角。
再往后出嫁一幕,戏台子上一座火红花轿,绕场转了两圈停下,从那花轿帘缝隙中伸出一星如葱的指尖,将帘子缓缓掀了开来。十指蔻丹,衬得手愈发白净,吝啬地露了片刻便收回了袖子里。
他听他唱着词,眼里是他身上火红的红嫁衣,在这硕大的厅里,仿佛左一个右一个都站着朱粉的他,挤挤挨挨堆在他眼前,叫他看得眼睛都痛了。
戏落幕后观众喊着要返场,拥上去几个人往黎有恨怀里塞了几束花,他几乎抱不住,艰难地握着话筒讲话。
樊寒枝看了直皱眉,没听他唱了什么,出了包厢往后台去。在后台门前遇见了薛初静和周渺。薛初静握着他的手一个劲儿地摇,笑得合不拢嘴,说:“我就知道有恨能行!前几天他还病着,我还有些担心。对了,听有恨说你结婚了?恭喜!”
樊寒枝道一声谢,说没有她的栽培,黎有恨也没有今天云云,约好了改天几人一起吃顿饭。
他边这么聊着,边去看周渺,他手里捧着一束花,想来也是要送给黎有恨的。
过了十多分钟,前面似乎终于结束了,广播里传来“请观众有序退场”的播报。他往外面走了走,在拐角瞧见黎有恨,正抱着那几束花快步走过来。他喊了声“恨儿”,朝他伸出手臂。黎有恨便把花全丢了,迎上去抱住了他。
在化妆间里,周渺把花放在一边的椅子上就走了,薛初静也没有多待,说一会儿有记者要来采访,她要先出去准备。
门一关,他先把那束花扔进了垃圾桶。黎有恨坐在镜子前摘头上的饰品,没有注意到,问他觉得他演得好不好。他不说话,把玩着桌上一个锦囊,是方才在戏台上当做锁麟囊的道具,缀着两条穗子,绣了麒麟,塞得鼓囊囊,他正要打开来看,黎有恨看过来,说:“里面就是几团纸,没放什么。”
“戏里可不是这么唱的。”他拉黎有恨站了起来,搂着他的腰轻声说。
黎有恨笑,“可是总不能真的放金子和珠宝进去,也没有这么多珠宝能放。”
“之前缠着我要,买了那么多给你,”他抬手摸他的脸,指尖蹭了些他唇上的油彩,“只放几团纸,怎么生麟儿?”
黎有恨一下子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戏里的事情……戏里的事情……锁麟囊……只是传说,我、我又不能生……”他舔了舔嘴唇,被樊寒枝这一句话挑逗得浑身燥热,下腹酸胀,垂着眼帘,声音干涩地又说:“生、生了……叫你爸爸么?”
他讲出这句话,仿佛已经跟樊寒枝上过了床似的,臀尖一阵躁动,里面也好像真的留下了些滚烫的体液,他不自禁夹紧了双腿,身体颤栗,软倒在樊寒枝怀里,沉沉喘息着。
樊寒枝贴着他耳朵,有些心不在焉地说:“嗯……该叫什么呢,爸爸还是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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