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落幕。
莫名的,我闻到了除鼻血以外的味道——是花香吗,还是别的什么。
还不错。
顾深气喘吁吁,大概是用力过猛,他往后踉跄了几步,屁股着地,双手支撑,勉强没倒下去。
没怎么踹我的胳膊,我先在地上伸手捏捏小腿,再才侧过头,胳膊肘撑地,支起上半身,眼泪已经干差不多了,眨了眨,垂下一滴泪,隐没进下颌。浓烈的铁锈味充斥鼻腔,刚一坐起身,鼻血便落了好几滴到我的裙摆上,我连忙垂下头,拿手捂住,捏紧鼻翼,捧着愈来愈多的血液,自顾自地开始处理。
我一直都知道,顾深看不得我寻死。
他平日里的神经质表现在对我近乎病态的掌控,及生理上的那点欲望。
只要不自杀,不自残,他可以任由我打骂,不会对我动手——前提是,我不去寻死。
但显然,至少目前的我,自杀的想法还是大于求生欲的。
我也知道顾深发疯的时候毫无理智,我要的就是他愧疚。
可能是被打得头皮发麻,还是清醒?忽然没那么想死,我感觉肚子又开始饿起来了,明明被顾深喂了不少鱼汤。在顾深愣神,恢复神智,眼底的晦暗闪过一道水光,渐渐被铺天盖地的惊愕浸染。
“知礼,我,我……”他茫然地摇头,脸色煞白。
我没回话,只是将鼻血擦干,用湿纸巾擦拭嘴唇、人中、鼻梁。
咧了咧嘴,浓浓鼻音,道:“这下可以带我去医院了吧。”
“知礼,知礼,我……我,对不起,对不……”
“带我去医院,”我道,“带我去了,我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顾深的暴力倾向一般情况下是看不出来的。我懒得听他那些莫须有的道歉,于我而言都是狗屁。听过几次便不再乐意听,而且我也不认为这算什么,也不想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摔东西发泄也不是没见过,他都是偷偷的,可惜这间屋子逼仄,不管如何,我总归还是能见到的。只是我懒得去说,去问。
我并不关心他的想法。我现在也只是身体在发抖而已,这是被打过后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心脏砰砰直跳,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我轻轻咳嗽,不去关注顾深的表情,只是有些没力气而已。光着屁股贴地,迟来的冷意,跟满脸淌过的尚有温度的血对比,并不算什么。
顾深似乎还是没怎么回过神。我拍拍大腿,好不容易撑开眼皮,费力爬到镜子前,先看见自己脖子上被掐出来的红痕,再才将镜子后方的一条暗色的围巾拿过来,一边呼着气一边手指颤抖地套上脖子。
头发没有从围巾里抽离出来,镜中的自己不堪入目,我静静打量,宛如在看陌生人。
这个样子挺好的。
回过头,发现顾深在偷偷哭。
挨揍的是我,他哭什么。
……算了,他只是跟我一样,病了。
秋高气爽,路边枫叶纷飞。
我随意套了件自己的衣物,顾深在我的身边,与我手拉着手。这是他最后的妥协——将我俩的手用手铐锁住。衣袖偏长,只要保持着不远的距离,过路人应当也看不出来。
我近乎将下半张脸埋进围巾里,路旁树叶沙沙作响,我不免放慢脚步,偶尔乏力才会停下来歇会儿。
“知礼,”沉默半天的顾深开口道,“你该用铅笔捅我的脖子。”
“我知道,毕竟我是受害者,”我不紧不慢道,“我是故意惹怒你的,也是故意不捅你的,我知道你见不得我寻死,你一定觉得,将我关起来后,我会从自杀转变为其他,会觉得我在每时每分每秒想着要怎么弄死你,我俩都有病,思维方式不太同步,但有些地方应该还是能对上电波的。”
这大抵是我头一回朝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他无语了半晌。
走走停停,他带我去了附近的医院里。我的头发很长,近乎遮住了半边面颊,一眼看的话,只会觉得这人看起来有些阴沉,不好相处。我说的去医院,就真的只是去医院而已。感冒发烧,顾深不会带我去,但脸上挂彩,他一定会带我去——这段时间的经验。我也跟他轻声说了,道歉对我来说是没用的,从你用这样的方式踏足我的人生开始,我便注定不会真心爱你,你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顾深的眉眼沉静,注视我的时候,眼底的暗流成了泪花,我说:“哭泣,也是一种发泄方式,你还能哭,这很好。”
不像我,除了性器官被刺激够了才会挤出点生理性的眼泪。
医生让护士为我处理脸上的伤口,对方的眼神好温柔,掺杂着怜悯,蘸上消毒液后的棉球,只是轻轻碰了下我发青发紫的鼻梁,我便下意识颤了下眼睫。
“抱歉,弄疼你了吗?”护士姐姐的声音也好温柔,像一首童谣,一首诗。
她看着年龄不大,却有着宛如长辈般的和蔼可亲。我忽然想到只陪伴过我短暂童年的奶奶,只是抚摸我脸庞的手没有老人那般粗糙,还隔了层医用外科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