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容云裳坊开门红的欣喜局面,若用心经营下去,虽不一定赶得上天针楼,生意也不会差了!可这个时候,顾衡却要将针线娘和绣娘撤走!这不是让容云裳坊关门大吉的意思吗?
段玉苒心中也气,但当着吴娘子的面她却不能表现出来!这是她和顾衡两个人的问题,若在外面面前表现出来,只会徒增笑话!
忍下心中的气恼,段玉苒深吸一口气,尽量语气淡然地道:“既然王爷这样吩咐了,便如此行事吧。只是不知道准备何时启程去平城,眼看着快过年了,总不能让大家在道儿上过年吧?我会和王爷商议一下,你且监督针线娘和绣娘将手中的活计认真做好,哪怕第一单就是最后一单,也不可令客人不满意。”
“是。”吴娘子听得双眼发热,却也无能为力。
命人送走了吴娘子,段玉苒在榻上呆坐了许久,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王妃,该喝药了。”在旁服侍的云珠见彩虹端着药碗进来,虽然知道主子心情不好,但也得提醒她喝药。
段玉苒的视线一转,落在彩虹手中的药碗上。
“将药放下吧。”段玉苒冷声地道。
彩虹放下药退了出去,段玉苒盯着褐黄的药汁良久,才抬眼看向云珠。
“云珠,白太医开这个药方时可说了是调养什么的吗?”
云珠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头道:“白太医并未说是调养什么的汤药。王爷说王妃您精神不济、看似疲劳,应该是调理脾胃、补气益血的吧?”
段玉苒心中微沉,自己和丫鬟们竟然已经相信顾衡到这个地步了吗?竟一丁点儿的防备都没有!命太医开了一个药方就问都不问的喝了这许多天!如果不是顾衡突然的反常,自己恐怕根本不会怀疑这汤药到底是作什么的!
“药方子可还留着?”段玉苒问。
“回王妃,留着呢。”云珠小心地看着主子沉凝的脸色,猜想吴娘子说的那些话不会是令王妃生王爷的气,不肯喝药了吧?
“你将药方抄一份出来,然后交给王壮媳妇,让她去药铺问一问这方子主要是补什么的。”段玉苒清冷地道,“我喝着觉得胃里不舒服。”
云珠不疑有他,应下便去照做。
午后,顾衡回了王府,依旧是先到正院,段玉苒面色无异的笑脸相迎。
被服侍更衣的顾衡不时看看段玉苒,黑眸中有着不易觉察的探究。
段玉苒指挥着婢女端水、投帕,虽未看向顾衡,却已感受到他的窥视!
呵!都说夫妻在一起生活,有时候也如同两个高手在过招!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只要不是想被男人当作寵物豢养的女人,就不可能事事听从男人的安排!而习惯了掌控一切、站在高处低睨的男人,也不会允许自己身边的人事物轻易脱轨!自己和顾衡迎来了婚姻中的第一次交手!想一想,还挺令人兴奋与期待的!
更衣、擦拭完毕,顾衡和段玉苒坐到了椅子上,婢女奉上茶水后退下。
段玉苒刻意不提吴娘子来过的事,温柔体贴的询问顾衡今天上朝如何,下朝后又与朝臣们聊得如何,问得都很浅显,并不深问政事。
顾衡也很有耐心的一一作答,甚至还说了两件政务方面的事,一件是开年进春后在南方修建水利的事、一件是向北方边境小国乌突利购买良驹的事。
段玉苒对修建水利方面没什么兴趣,但对购买北方良驹却有些心动。
从境外引进良驹这种事都能拿到朝堂上商议,想必是有些深意的!例如购进那些马匹后驯化成战马!或是留下配种,生下更优秀的马匹!
众所周知,北方之地的马匹与北方的人一样剽悍精壮、野性难驯!却不可否认的是,这些马是真正的“良驹”!
顾衡见段玉苒双眼放光的样子,既好气又好笑。
成为硕王妃了,提起赚钱和做生意,还是这么积极!王府产业收上来的钱不够她吗?
“听下人说,今天吴娘子来给你请安了?”顾衡端起茶碗,吹着水面上的茶叶淡声地道。
段玉苒将买马的心思暂放一旁,镇定地迎战硕王!
“是啊。说到这个,妾身倒有件事想问问王爷呢。”段玉苒笑吟吟地看着顾衡道,“怎么好端端的要将从天针楼出来的针线娘与绣娘送去平城?莫不是王爷在平城又开了一家绣坊或裁缝铺?”
顾衡喝了口茶,放下茶碗后盯着段玉苒的脸不答反问道:“本王听说你又开了间铺子,让那些针线娘和绣娘在里面做事?”
顾衡在段玉苒面前,有时自称为“我”、有时自称为“本王”。亲切的时候就是“我”,为了制造距离感就是“本王”。
段玉苒笑着点头,“正是如此。那些针线娘和绣娘们整日呆在大宅里闲得无事做,又怕手上的技艺荒废了,就做了些针线托吴娘子拿到外面的铺子去卖或代卖。听说很多铺子的掌柜十分中意她们的针线,还起了长期合作的念头。吴娘子觉得,那些针线娘和绣娘到底是由王府供养着,若是私下做活儿总归不好,就报到了妾身这里。妾身想着,与其让别人赚了那份钱去,倒不如咱们自己赚了。王爷以为呢?”
段玉苒将这件事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虽然主意是吴娘子出的,但自己拍板做决定的还是自己!不能因为顾衡责问了,就推责任!
“……”顾衡挑挑眉,并未马上接话。
呵呵,小样儿的!今天就看你怎么给我一个解释!段玉苒心中冷笑,脸上的笑容则越发甜美!
“这么说来,那间叫容云裳坊的铺子开不开都无所谓了?如果本王将针线娘和绣娘送去平城,那铺子里是不是便只卖胭脂水粉了?”顾衡也勾践起嘴角笑问。
段玉苒觉得眼前绽开一道刺目的亮光,险些刺瞎她的双眼!
啧!顾衡,你小子作弊!竟然想使美男计!变帅了不起呀?
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段玉苒压了压惊。
“王爷,那间铺子叫容云裳坊,若只卖胭脂水粉不就只能叫容坊了吗?”段玉苒抽出水粉的帕子轻轻压着红唇唇角的水珠,睫毛轻颤着缓缓抬起望向顾衡。
顾衡觉得心头一颤,喉间不自觉的滑动了一下,双眸里窜起晶亮的火焰。
“王爷只管将那些针线娘和绣娘送去平城就是,妾身再招几个给容云裳坊做活计,也不耽误什么的。”
顾衡炙热的眼神突然一暗,“王妃为何执着于开个针线铺和绣坊呢?”
段玉苒呵呵笑了两声,妩媚地歪头道:“王爷从哪儿看出妾身执着了?妾身只不过是不想那新铺子刚开了不到一个月就转变了经营,到时候刚招揽来的客人就会对铺子没信心,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你是堂堂的硕王妃,即使每天吃着山珍海味、喝着琼浆玉液、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金银珠宝,本王也是供养得起!何必一门心思要做什么生意?”顾衡不再作态,放冷声音对段玉苒道,“那些针线娘与绣娘是从天针楼出来的,天针楼已是太子妃的产业,若你再开一间铺子、用了这些人,在外人看来便是要与太子妃一较高低!再往大了说,便会有人认为本王与太子反目!”
果然问题出在那间新开的铺子上!段玉苒虽早有料到,但听到顾衡对自己的喝斥与指责,心底还是被针扎似的难受,愤怒像火山喷发前滚烫的岩浆一样咕嘟嘟往外冒!
愚忠!你要拥立亲哥哥将来成为皇帝也无所谓,但这么死心踏地当条太子的狗也实在是太过了吧!你是太子的弟弟,不是太子的属下、不是太子的死士!
段玉苒的笑容再也装不下去了,收起笑容浮上冷淡之色地道:“在外人看来?在哪些外人看来?哪些外人的看法会影响到王爷与太子的兄弟情深呢?说到底,王爷怕的其实是太子对您的怀疑与芥蒂吧!”
“段氏!”顾衡握紧拳头,气得瞪视段玉苒,“你可知何为祸从口出!”
呵!在床上做那事时,什么苒苒、玉苒、宝贝儿的乱叫一气,穿上衣服发起脾气就叫自己“段氏”了?
“妾身自然明白何为祸从口出。”段玉苒语气依旧冷淡平静,但眼中的风暴却更加浓烈,“首先,妾身开那间铺子并没有要与太子妃一较高低的念头,哪个外人愿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由着他去!难道太子妃开了间酒楼,全京城就只能有御珍味一家酒楼,老百姓不能去别处下馆子了?天针楼能包了全京城人的衣物裁剪和绣活?照王爷这话来说,为了避嫌,妾身嫁妆中那间琉光阁也该关了才是!免得抢了太子妃那间宝珑斋的生意!”
“你!”顾衡被气得直皱眉,却也明白段玉苒所说非常有道理,可是……
“我怎么了?”段玉苒从椅子里站起身扬起下巴看着顾衡道,“我不过是用自己压箱底的嫁妆银子租了一个铺面,做点儿小生意、赚点儿小钱罢了!就因为我是您的妻子、是硕王妃,就得像头猪一样被圈养在王府里,只要一天好吃好喝、好穿好用就开心快乐了?”
顾衡被段玉苒最后一句话气得忍不住笑了!
“你是猪,那这王府是什么?”顾衡也站起来,气得直笑地看着段玉苒,转用温柔轻哄的语调道:“玉苒,听我的话,将那铺子……”
“王爷,妾身不舒服,不想多谈了。那些针线娘和绣娘您想送到哪里都好,妾身绝不阻拦!今晚委屈王爷宿在书房吧,免得妾身过了病气给您。”段玉苒抚着额头坐回椅子,不看顾衡。
滚!再不滚,本王妃就要忍不住撒泼了!